【世相】計劃

那天，村民們拼命往醫院跑，不知道怎么了。拉住一個人問，原來計劃出事了。

計劃初中畢業沒考上高中，就到東湖的磚瓦廠干雜工。雖然磚瓦廠的活很重，但廠長是本地人，從不拖欠工資，年輕人都愿意去那里燒磚搬瓦。計劃很靈光，又有一把力氣，干活不偷奸?；?。廠長賞識他，就讓他看泥土攪拌機，活不重，錢不少，計劃很樂意。

冬天冷，計劃喜歡穿一件厚厚的牛仔褂，擋風御寒。那天上班，計劃拉上電閘，攪拌機嗡嗡轉著，他想過去把攪拌機里的泥土清理一下，忘記關電，齒輪夾住了褂袖子，一口一口咬下去。牛仔褂很結實，計劃怎么也掙脫不了，胳膊被攪拌機的齒輪緩緩咬下去，在肘關節截斷。窯廠其他干活的人，聽到計劃沒命的叫，一趕到，看到他暈倒了，淌了滿地鮮血，手臂掉了。大家匆忙把計劃抬上床，有人把碎胳膊渣子撿起。

到了醫院，鎮醫院醫生看都不敢看，催著轉往縣醫院，縣醫院的醫生，只打了止血的針，就催著送蚌埠醫學院附院。在蚌埠住了很長時間，計劃出院了，他只剩下了一只手臂。村里人說，掉了的那只手臂，也被拿回來了，用鹽腌好，等他將來“老”的那天，再放到棺材里去。

計劃出事那年，才37歲，我們都覺得很難受，心里悶悶的。以后他們一家日子可怎么過？可是，每次放學、上學，我在路上看到他，他都是開著四輪機，一個手扶著方向盤，沖我猛地點下頭，算是打招呼了。說心里話，我對他這種堅強的心態，既畏懼，也憐憫。一次，村里辦喪事，大家等著坐席，我也去了，計劃也要和我們坐在一起，我找個理由走了。我擔心，大家說話不注意，會傷害他。他倒是表現得無所謂，根本不當一回事。

前幾年，農村計劃生育抓得很緊，鎮上干部經常去村里拉牛、扒房子。計劃也超生了，他胳膊掉之前，已經生了3個孩子。鎮上干部準備把他家3間瓦房扒掉。

計劃知道了，就要去拼命，跑到鎮政府門口，喊著鎮長名字大罵。鎮長知道是計劃，也沒有辦法，只好打電話讓村長把他帶回去，答應不扒他的房子了。計劃很生氣，回去沒多久，老婆生了第四胎。鎮長只有睜只眼閉只眼，隨他去了。后來計劃說，本來他不想再生了，可是偏偏要惹他。“反正我就是這樣了，誰敢惹我，我也不讓他好過。”

暑假回老家，遇到了計劃，他開著拖拉機，見到我猛踩油門，點點頭，拖拉機冒著黑煙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