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相】夏日地鐵風云

幾個月產假過后，上班變成了一件有心理障礙的事情。我不是不喜歡上班，而是討厭上班路上。

當年5號線開通的時候，我還在某報社實習。主任朗聲問道，誰去考察一下，寫一篇《體驗地鐵5號線》？我們幾個都把頭埋得很低。幾年過去，貫穿南北的5號線日益擁擠，僅次于東西走向的神奇的1號線——在那里有流產、性騷擾乃至種種怪力亂神的傳說。

懷孕的時候，早高峰是不敢坐地鐵的，等成功“卸貨”了，就沒什么可顧忌的了，大熱天擠得沒尊嚴啥的都是小事。

第一天上班，我從容地等了3趟地鐵開過，心想：下一列，總會有空的。第4趟車過來，依然密不透風，門附近的人有著蝦米般的身子和扭曲的表情。我把心一橫，踏上一只腳，卻怎么也無法前行，前方的人墻仿佛是銅墻鐵壁。猶豫著想退回來，車門就要關了，正擔心被切割成兩截，外面有人推了我的背一把，門“哐當”一下關上了，我卻動不了。我的臉埋沒在一個大爺的后背里，而他穿著一件積累了許久旱煙味兒的外套。

下一站。我屏住呼吸等著拉門打開。又上來幾個孔武有力的大哥——居然還能擠上來！越發把我這低海拔的小女子湮沒了。充滿安全感的夾雜著汗臭的空氣味道，聞起來就像是雞零狗碎的人生。

我把拎在手里的飯盒往腿底下放，想在眾多的腿中間給它找一個穩妥的地方——我媽給我帶的蛋黃酥早成渣了吧？吸奶器可不要給擠折了。我試圖轉過身，從那件旱煙味兒外套中拔出來，卻又撞上一位大哥溫暖豐滿的胸脯。

熬到了換乘，呼啦啦下了一大群人，仿佛是有一個旅游團八九個人彼此招呼著從車廂不同部位擠向車門。有個離群索居的大媽明顯反應慢了兩拍，一邊在人海中向外游，一邊還莫名其妙說著：我不著急，不著急。等到了門口，門已然關閉。大媽一邊向她以為的司機位置望去，一邊悲憤地拍著車門：給我開開，我要下車！我是來旅游的！周圍人安撫她：“不會開的，等下一站再原地坐回去吧。給同伴打個電話，讓他們等你一會。”大媽茫然地看了看旁邊的人，繼續拍車門：我沒有手機，也不知道他們的號碼！我是來旅游的……

到了東單站，大媽還是隨人流下了車。車里的人終于身姿和面貌不再扭曲，恢復正常人的樣子。瞄向四周，車上還有幾個穿著釘子鞋熱褲露背的姑娘，頓時心生佩服：人家在如此險惡的環境中還能如此清涼，勇氣實在可嘉。倚著車廂壁的大都埋頭于手機看小說、電影或者游戲。一個大叔看旁邊的姑娘玩賽車游戲入了迷，情不自禁喊著：快，快，要追上了！腦袋也挨到人家肩上，惹得姑娘一陣惱怒——在相對寬松的情境下，人和人的安全距離也相對加大了。于是伴隨著兩人復讀機式的三字問候，我下了車，仍有余音繞耳，久久不能平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