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譯的不自信
“三十多歲了,有啥可看不慣的?”他不覺得演員和娛樂之間有對立關系,但說笑只是為了活躍氣氛,不是娛樂大眾,因為,“說到底,我只是個演戲的人?!?/blockquote>
張譯:演員,出生于1978年,曾出演電視劇《士兵突擊》、《我的團長我的團》、《北京愛情故事》、電影《搜索》等
35度的上海,悶熱,空氣中濕濛濛一片白霧。張譯站在湖邊的棧臺上,襯衫、馬褂、領帶,嚴嚴實實一副民國裝扮。4小時過去了,他在等著拍一場跳水戲。
湖深兩米,他幾乎不會游泳,等著救他的司機也不會游。他走到助理身邊,“給我倆棉花,塞鼻子里。”
張譯演戲“挺慘”。曾經在零下四十幾度時,光著身子洗澡,戲拍完人凍在冰里拔不出來;拍《我的團長我的團》,被緊綁在樹上3天3夜,靠喂飯進食,還被吐口水、扔石子;《匹夫》的群毆戲,他的頭被打傷,流著血繼續拍。
張譯是個“戲比天大”的人,合作新片《搜索》時,陳凱歌這樣評價他。
但他對自己始終不滿意,從來沒有特別喜歡自己的時候。“我不是一個自信的人,因為……條件不好。”
配角是個好東西
2006年扮演《士兵突擊》里的班長史今后,張譯開始為觀眾所認識。對于史今的成功他并不滿意,“那是角色的魅力,不是我張譯自己的魅力。”而后《我的團長我的團》讓他過足了戲癮。表里不一的孟煩了,別人哭的時候笑,在別人笑的時候哭,張譯費盡心思去揣摩他的復雜。拍戲170多天,大家豁出命拍,最后收視卻不好?!渡谰€》也是如此,獲得了業內的交口稱贊,甚至有人說它是“行業的教科書”,收視卻低迷。
幾次下來,張譯無奈地接受了這種反差。市場的反應無法預料,就像年初《北京愛情故事》大火,也在幾個兄弟意料之外。
在新片《搜索》中,張譯演配角。這是他自2006年轉業以來演過的無數配角中的一個,他演得很投入。“配角是個好東西,比主角好玩兒。演戲時,配角有很多時間可以思考人物和劇本,可以在無數縫隙中塞入自己的詮釋。主角則不然,個人發揮太多會模糊了他的身份,立不住。人一輩子演的角色有限,不可能成千上萬,類似的角色,我盡量只演一種。”掰著指頭,他給我們數,“當代軍旅題材一個,《士兵突擊》;國民黨抗日一個,《我的團長我的團》;諜戰劇一個,《槍聲背后》;知青題材一個,《兵團歲月》……只有女婿題材演重了,一個上門女婿,一個倒插門,這倆人又不一樣,一個是城市人,一個是農村人。”
演員不是最對位的職業
在兒時張譯的記憶中,最美妙的聲音是每天早上6點半彌漫在空氣中的中央人民廣播電臺《新聞與報紙摘要》片頭曲。他的理想是成為一名播音員。
高二,試著考了一次北京廣播學院,專業第一,有了自信;高三再考,被少數民族同學加分占了名額。17歲,理想破滅,手里握著居委會大媽送來的“待業青年證”。
兩年后,去北京參加文工團表演類學科的考試。他找來一輛破自行車,從解放軍藝術學院騎到北京廣播學院,想看看自己癡迷了5年的地方究竟神圣在哪里。一路逆風,騎了兩小時,整個人像一只帆。
在廣院,張譯把教室走遍,趴在后窗看著老師們講課。來回走,連廁所也沒放過。最后走出大門,一拍胸脯,“廣院,不過如此!”騎車回去,又是逆風,“揚帆”3小時?;氐今v地,大病3天,廣播夢就此斷了。
當兵后,團里的老師讓張譯去中央人民廣播電臺錄一個廣播劇,從此他常進出廣播電臺的大院。他曾為央視7套的紀錄片配音多年,也演廣播劇,和廣播電臺這些十幾年的老朋友們一起,為這個盛極一時的藝術形式探索新的市場。
比起露臉,張譯更擅長用聲音表演。安靜的播音間里,燈光昏暗,一個話筒,一個人,很自如。他相信,每個人都有最“對位”的職業,對他來說,是播音,不是表演。
34歲,回頭看年少的夢想,他感謝上天安排了這種殘缺,“我很擔心如果那個時候選了它,現在可能早就已經不再愛它了。”
一歲1979年
張譯10歲
1997年,入伍后的第一張照片
要是長得像他那么丑就好了
自打張譯出生,父親就玩命挖掘他的優長。聽人說他嗓子好,就讓做音樂老師的母親教他識譜,唱不同民族風格的歌曲。一有親友聚會,就逼他當眾唱歌。
偏偏張譯從小臉皮薄,怯場。一上場就口干舌燥,手心冰涼。每每在大家掌聲雷動兩三次后,都只聽見爺兒倆相互指責的聲音,而不是他的歌聲。他把每年的那個時候稱作“年關”。
直到現在也是如此,每每登臺前5分鐘,張譯都會有“瀕臨死亡”的體驗,腿抖,手抖,麥克風抖,把麥克風靠在前胸,衣服抖。他說,害怕露臉,這是不自信的緣故。
17歲,落榜在家,父親的朋友推薦張譯去考哈爾濱話劇院,有大專文憑,畢業后還有工作。迫于生計,他硬著頭皮當了演員。一年后,北京戰友文工團招生。張譯離開哈爾濱,一路顛簸進入了紅墻灰地的軍營,穿著軍裝學表演。一學,就是10年。
張譯不適合演戲,團里的老師們都這么說。上臺緊張,說話有朗誦腔,肢體不自然,舞臺感覺也不好。
有次上課,老師讓他在舞臺上走出草地的感覺。“怎么走?”“想象啊,就想舞臺上長滿了草。”課后,他蹲在地上,看著鮮紅的地板,想象開始長草。一個多小時過去,眼睛花了的他興奮地站起來喊,“老師!我看見草了!”咣當就摔在地上。老師說,“你有病??!”
臺上愁,臺下也愁。鏡子里自己的臉過于平凡,不帥,但也沒丑出特點。后來在《武林外傳》中飾演燕小六的演員肖劍,是張譯當時的室友。晚上睡不著,看著呼呼大睡的肖劍,他常忿忿地想,我要是長得像他那么丑就好了。
某次演出結束,一位老導演語重心長地對他說,“你再演戲就是個死。”那一刻,張譯被打擊散了。
在部隊10年,他的信心一次次被打擊到低谷。他總說“人在自信的時候,五官才會長開”,19歲到29歲的自己,始終沒長開,很難看。
2006年,康洪雷導演讓他在《士兵突擊》中扮演班長史今。張譯曾在這部劇的前身、話劇《愛爾納·突擊》中扮演袁朗的B角,同時擔任場記,對這部戲感情很深?!妒勘粨簟肥箯堊g獲得最初的自信。那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的模樣慢慢發生了變化,每天像小孩似地觀察自己的五官。
后來演著演著,又擔心自己不會演戲了,每當對角色產生困惑和不自信,“出現在鏡頭上的五官都不對勁。”
只是個演戲的人
張譯的博客名叫“不像演員的演員”。兩三年前的博客中,還能看到當時的他對于這個職業的理解、憤怒、適應與不適應。2010年后,當主角的片子多了,屬于自己的時間所剩無幾,張譯關了博客,轉戰微博。同時,對于這個職業,他也消化了那些糾結和不適,逐漸成熟老練起來。這種變化在他與媒體打交道時,表現明顯。
當兵時有一年除夕,因為部隊缺盆,大家用同一個臉盆先后掏糞,包餃子,又搬灰。兩三年前上節目講述這段經歷時,主持人和觀眾都笑了,只有他沒笑。
他說那時候的自己有一種“惡趣味”——折磨主持人和記者,每次都帶著戰斗的姿態去接受采訪?,F在想起來,覺得當時特別沒禮貌,很可笑。
這幾年,他學會了習慣媒體、體諒媒體。“你快樂了,主持人就快樂了,整個欄目組就快樂了,觀眾也快樂了。大家都樂了,何樂不為呢?”于是他現在一上臺就說笑話。
“三十多歲了,有啥可看不慣的?”他不覺得演員和娛樂之間有對立關系,但說笑只是為了活躍氣氛,不是娛樂大眾,因為,“說到底,我只是個演戲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