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蘇聯的電影幽靈
哈爾科夫是烏克蘭東部一座死氣沉沉的工業城市,在它的郊外,電影導演伊利亞•科贊諾夫斯基(Ilya Khrzhanovsky)正在拍攝自己的新片《Dau》。他在一個巨大的木制空間內部,搭建出許多磚砌建筑,輪廓硬朗,形制過時,加上一些夸張的雕塑,氣氛十分詭異。他把這里取名為“學院”(The Institute),試圖憑借自己的想象使20世紀50年代末期的蘇聯社區在此地借尸還魂、完美復原。
穿著黑衣的便是攝影師Sergey Maxishin,在造訪“學院”的時候,他也必須穿上一身戲服,比演員還逼真,眼神也更駭人
女演員們在更衣室幫一位群眾演員換裝,這是任何人進入此地必經的過程
服務員和廚師之間用玻璃窗隔開,這樣的設置是一種偷窺,還是監視?
電影導演伊利亞•科贊諾夫斯基和他一手創造的世界
墻壁兩邊伸出了許多以蘇聯時期為靈感的雕塑,形象夸張,有妖魔化之嫌
一個女演員換衣服的全過程
為鐮刀和鋤頭而奮斗的革命失敗了,控制人腦的實驗卻出奇的成功
導演科贊諾夫斯基是個無政府主義者,也是一個俄羅斯藝術世家的后代,他的祖父是個演員,父親則是動畫片導演。2006年開始,他成功說服很多投資者來支持自己的這個瘋狂想法,預算近千萬美元。
與其說這是一部電影,不如說這是一場不計成本的社會學實驗。數以千計的演員生活在這個“學院”里,拿著前蘇聯的護照,穿著前蘇聯的服裝,使用前蘇聯的貨幣——注意,是生活,不是表演——他們可不像市面上其他攝制組一樣,白天演戲,晚上收工回家睡覺,導演要求他的所有演員不分晝夜地堅守在自己的角色里。這是一個絕對嚴苛的領地,任何違反要求的人,隨時都有可能被解雇;所有想要接近這里的外人,包括前來拍攝的攝影師,都被要求在門口留下手機等現代裝備(攝影師為了工作帶進去的相機已是嚴重違規),如果攜帶電腦,最多將被處以125美金的罰款。
物資緊缺,供給落后,嚴密的監視和任意告密,壓抑、沉重、令人窒息的社會氛圍,這些都是斯大林時代最顯而易見的標記,劇組成員的日常工作就是不斷地逼近這種感覺。在導演的指揮下,整個拍攝現場都像被前蘇聯的幽靈附體,一群假人在進行著一個時代的末日狂歡,創造出一座反烏托邦的理想國。
這樣的創作動機在科贊諾夫斯基獨立執導的第一部電影長片《四》中便隱約可見。那部電影是在一個凄寂的鄉間展開的,幾個無聊的人無聊地談天,結果其中一個竟然是克隆人——鐵幕時代各種秘密實驗所遺留下的怪物。
這部新片其實是一部傳記電影,取材于前蘇聯物理學家、諾貝爾物理學獲得者列夫•蘭道(Lev Landau),影片的名字Dau正是取了蘭道名字的后半部分。蘭道在20世紀五六十年代為量子力學的推進做出卓越貢獻,早年還曾因為參與支持革命社會主義、反對斯大林主義的地下左翼活動,而被蘇聯特務機關格柏烏逮捕關押。1962年,他在莫斯科遭遇一場車禍,婚姻和事業從此一落千丈,一直到6年后離世。
影片不僅關涉當時的政治陰云,還有相當的篇幅講述這位物理學家多情的一生。這和這個外景地的氣氛并不相稱,但和導演本人的趣味卻相得益彰。據說,導演也是一位情場高手,他在面試女演員的時候,會直接問她們:你們會不會和在酒吧里碰到的男人上床,哪怕不知道他的名字?你們有沒有妓女朋友?
批評者一分為二地看待這個魔術般的實驗,一邊是導演的理念,一邊是實現理念的方式,一邊尚存理性,另一邊則幾經瘋狂,這兩者之間似乎應該有一條界線。也有人拿他的這部作品和美國導演弗朗西斯•科波拉的《現代啟示錄》以及庫布里克的《大開眼界》相比,都是在使用電影語言制造一個壓抑的世界,但前面兩位都不如科贊諾夫斯基做得如此瘋狂和徹底。
6年過去了,這部電影依然沒有面世,吊足了人們的胃口,電影本身已經被成功地包裝為一個諱莫如深的秘密。根據可靠的情報,人們把解密的目光鎖定在2013年的戛納電影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