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溯寧:網通的局外人
■商道旁觀
田溯寧的網通事業失敗在于,他選擇的是中庸之道。一方面他要食舊體制之利,一方面又想在舊體制中折騰出新花樣
關于田溯寧,我們顯然低估了他的新聞價值。7月9日,電訊盈科(0008.HK)雪發布公告,稱中國網通原CEO田溯寧辭任集團非執行董事兼副主席職務,田的老朋友、老同事范星槎也辭任執行董事職務。這條消息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田溯寧從此與他曾經激情奔走、日日夜夜忙個不停的網通斷掉了最后一點聯系,他成了網通的局外人。
換句話說,田溯寧的網通事業徹底失敗了。
業內人有知,田溯寧以兩個特點著稱:一是有大背景,二是有大激情。所謂大背景,是指1999年,中科院、廣電總局、鐵道部、上海市合資成立中國網通公司,田受邀請,出任總裁兼CEO。熟悉中國情況的人應該知道,當中科院這樣的學術機構和上海市這樣的行政機構整合在一起,意味著田溯寧真正找到了大靠山。 記得前幾年,圈內人都以能和田溯寧見面為榮耀。有媒體的人去采訪田,則會有人提醒,不要亂提問,免得給自己招來麻煩。
在這個俗稱“小網通”的機構里,田溯寧可謂志存高遠,他提出了自己的使命:一是要建設一條高速的、無處不在的寬帶網絡;二是要進行國有企業改革的探索,建設新型的國有企業。這就是田溯寧的激情所在。憑心而論,田的第一條理想,只是個技術問題,尚可展望,但第二條理想,則是制度性探索,個中的復雜與艱難,令人望而生畏。但激情有加的田溯寧卻是躊躇滿志。
現在看來,有些基本的問題被田溯寧有意無意地忽略了。比如企業的自然人產權問題,一個不具有產權要素的職業經理人,肯定缺乏對企業的長遠戰略執行能力,他的命運幾乎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他只是網通的過客;比如企業的背景,抑或是田溯寧自己的背景,也是個變動系數極高的問題。
事實再一次印證了上述常識的正確。2002年,中國電信業大規模重組開始,原中國網通(小網通)、原吉通及原中國電信所屬北方10省電信公司組成了網通集團。田溯寧任重組后的中國網通集團副總裁,負責管理國際業務。表面上看起來,田的陣地在擴大,但影響力卻在縮小,他再也不可能像在“小網通”里那樣一個人才華橫溢、指點江山了。
聰明的田溯寧顯然看到了這樣的發展態勢,他開始嘗試用國際化戰略思路倒逼體制問題。比如他主導的中國網通香港上市、和李澤楷的電盈聯手、與西班牙電信合作,這一連串的動作,顯示田溯寧還是在用自己的個人性格和商業視野改變企業。問題在于,高達20萬人的巨型網通,有多少人能理解并支持田溯寧?或者說,即使眾人都看到了企業的巨大變化,又有幾個人愿意認定,這些變化就是田溯寧一個人所為?
官方的說辭俯首即是。歷史從來都是人民創造的。但田溯寧海外游歷多年,顯然對集體和個人之間的微妙關系不太在行,因此,他用他的激情對國有企業的內在邏輯做出了一系列誤判。
比如,田經常在會議上提醒大家讀一讀黃仁宇的書,從《萬歷十五年》到《黃河青山》。他如此喜歡黃先生的數目字管理,認為數目字是商業社會的通用語言,企業發展到一定規模,對人的管理也要依靠數目字。顯然,田溯寧忘記了中國人管理中國人,靠的是情感管理、道德管理。
比如,田溯寧不認為CEO就是最后在各種文件上畫圈的那個人,也不認為所有事必須在他那轉一圈。公司內部日常運營的很多事他都授權下去,他的精力主要放在和投資人溝通等層面??墒?,在一個標準的中國人看來,萬千權力在一身,才是成功的領導人偉大的品質。
還比如,田溯寧總是過于相信像他一樣的海歸人士。本土人才,尤其是在國企內部積累了長期經驗的人才,總是進入不了他的視野,久而久之,田溯寧似乎形成了自己的小圈子,這在中國人成堆的世界里,算是大忌中的大忌。人們的猜忌并非空穴來風, 隨著田溯寧在網通地位的式微,他的小團隊可謂作鳥獸散。
有誤判的不止田溯寧一人,很多小網通的員工認為自己所在的企業是一個外企,是一個充滿新鮮與活力的新型運營商,是有別于其他國有電信運營商的新型企業。事實上,網通集團是再典型不過的國有企業,田溯寧地位消減之后,已經有網通高層打出了向中國電信學習的口號。
田溯寧的失敗就在這里:他當初接受邀請,切入中國國有企業體系,顯然是認同了國有企業的制度規則,但他后來的一系列動作,卻是與國有企業格格不入的現代企業方法論。田溯寧從一開始就把自己置身于一個巨大的矛盾之中。其中的選擇似乎是二元結構:要么田溯寧從一開始就認同體制,隨鄉入俗,放棄自己的價值判斷,要么,他從一開始就站在清晰的現代企業制度層面, 所有工作都堅持國際化、制度化、市場化。
但田溯寧沒有勇氣做出這樣的選擇,他選擇的是中庸之道,是左顧右盼。一方面他要食舊體制之利,一方面又想在舊體制中折騰出新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