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文道:生物尚求多樣,況乎文化?

想象一下,大陸的本土左翼思想脈絡,香港的英式法治文化,臺灣的民主實驗……它們的交流沖撞,會爆發出何等巨大的能量呢?

責任編輯: 蔡軍劍

想象一下,大陸的本土左翼思想脈絡,香港的英式法治文化,臺灣的民主實驗……它們的交流沖撞,會爆發出何等巨大的能量呢?

說起民族文化,原來還有人相信粗糙的社會達爾文主義,以為各個民族間的關系也一定是彼此競爭優勝劣汰。再加上斯大林式的民族消亡論的影響,于是就有人主張漢人的“中華文化”硬是了得,其他各族不得不服,早早漢化方為上策。
這讓我想起幾年前拜讀人類學者蔡華教授《一個無父無夫的社會》時的震撼經驗。雖然納西摩梭人的故事早已名聞遐邇,“走婚”的傳說也令許多人浮想聯翩,但卻是這部著作令我第一次發現摩梭人社會結構之獨特,沒想到就在中國,我們終于找到了可以改寫整個人類學的無婚姻社會的存在證據,它讓我發現,自己習以為常的社會生活,原來沒有我所想的那么自然那么標準。
假如我有一個孩子,我一定也要讓他知道摩梭人的故事。讓他曉得,我們習慣的正常其實不是惟一。
如果孩子稍微懂事了,開始和我一起聽我心愛的爵士樂唱片,我一定要告訴他,我當年第一次見識到新疆“木卡姆”的感受。那是上個世紀80年代的事了,我還在讀中學,“香港大會堂”有幾場“十二木卡姆”的演出。音樂會結束之際,那幾位樂手突然來了一大段即興演出,在場的資深樂迷一下子全熱起來了。孩子,你或許不知道,中國也有這么一種音樂,它的即興火花完全不下于歷史上第一流的爵士大師。
孩子或許會開始翻我的書,覺得幾本禪宗漫畫入門真有意思,里頭的公案怎么會如此古怪。然后,我會告訴他一則伊斯蘭蘇非派的圣哲傳說。
有一天,老師正在閉門靜修,一個冒失的弟子跑去敲門。老師問:“是誰?”小徒弟想也不想便答:“是我呀,師父。”于是老師把他打發走了。隔了一陣子,徒弟略有所悟,又去敲門。老師就問:“是誰?”這回小徒弟福至心靈地答道:“是你。”老師很高興,然后告訴門外的弟子:“進來吧,因為這間房子容不下兩個我。”
怎么樣?孩子,想不到伊斯蘭也有這么“禪”的東西吧?你知道蘇非派曾經在新疆顯赫一時嗎?
如果孩子長大了,居然和我一樣迷上了哲學,他或許也會和我年輕的時候一樣,嫌中國哲學不夠理論化,邏輯的成分不足。這時,我將向他介紹藏傳佛教格魯派開宗祖師宗喀巴的著作,讓他了解藏傳金剛乘的知識論是何等地復雜何等地嚴密,然后他將明白為什么西方學者會把宗喀巴稱作“東方的康德”。
當然,身為漢人,我也會掌握機會教他一點儒家的道理,雖然我可不敢要他走我幼時走過的路,天天吃力地背誦四書。但是,我一定會盡力告訴他什么叫做“和而不同”。陸象山說得好,“千古圣賢若同堂合席,必無盡合之理”。而焦循解釋“攻乎異端,斯害也已”時把“攻”訓為治學的“治”,也就是要告訴我們面對異端的說法時不要執一,于是沖突之害自然就能避免了。
假如你問:“什么是中國?”孩子,這就是中國了。你我何其幸運,生在這樣的一個國度,同時擁有儒家、道家、伊斯蘭和藏傳佛教等深厚的傳統可以學習,有幾十個民族多姿多彩的文化可以繼承,有大陸的本土左翼思想脈絡,有香港的英式法治文化,有臺灣的民主實驗……這一切一切都是中國。想象一下,它們的交流沖撞,會爆發出何等巨大的能量呢?我們為什么熱愛中國?那是因為它的多元是如此地美麗。
(作者為鳳凰衛視主持人)

網絡編輯:老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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