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羅：為未來中國的強大做好制度準備

■呼吸宇宙

廣東政協主辦的《同舟共濟》雜志，去年第十期組織了一個印度專題，名為《發現印度，走進印度》，刊布了7篇相關文章。其中一篇文章引述美國前助理國務卿英德弗爾斯觀點稱：到21世紀中期，世界經濟大國將是：中國第一，美國第二，印度第三。
中國忽然要成為世界老大了？我覺得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猶如聽見一句別人的夢話。
恍惚之間，給我們進行心理過渡的消息來了。網上這兩天出現一個驚人的消息，說得有板有眼：應法國France24電視臺和美國《國際論壇先驅報》的請求，法國社會研究所Harris Interactive在德國、法國、西班牙、意大利、英國和美國開展了一項民意調查，參與本次民意調查的被詢問者包括上述國家16歲至64歲的6645名居民。調查結果顯示，98%的法國人、97%的意大利人、96%美國人和絕大多數被詢問者均認為，美國是世界上的頭號強國，同時很多人也認為美國是不可戰勝的。持有這一觀點的被詢問者在英國達到91%，而在德國和西班牙達到94%。世界上第二號強國是中國。持有這一觀點的被詢問者在各國的比率分別是：法國93%，美國90%，德國和英國87%，意大利88%，西班牙86%。
一個國際性的調查為什么這么草率，僅僅詢問了幾千個人就草草收場？盡管我對這個消息的真實性和調查的學術價值頗為懷疑，但是，人總是愛聽奉承話的，所以還是寧信其有，不信其無。我們中國因為貧病交加，給西方人打了大約兩百年，現在這些打手的后代竟然認可我們是世界老二，其中還有一個打手的后代說四十年后我們將是世界老大，我們的自尊心似乎受到一點透支性的補償。能不值得喝一杯嗎？
英德弗爾斯是個見過世面的人，他的預測想來不是毫無依據的?？墒俏铱倱?，這只是說說而已。在往后幾十年的時間里，國際形勢會如何發展，世界格局將如何改變，根本不可預料。一戰之前沒人想到有一戰，一戰之后沒人想到二十年后還有更大規模的二戰。上世紀80年代初沒人想到幾年之后龐大的蘇聯就會垮臺，剩下美國一家獨大。人類社會很難按照預言的軌道發展。
不過有一個道理確實被歷史證明過，那就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古代馬其頓強大過，終于衰弱了。代之而起的是羅馬，羅馬也衰落了。代之而起的是阿拉伯，阿拉伯也衰落了。后來興起的是西班牙，西班牙之后是英國。英國之后呢，現在是英國的兒子美國獨占鰲頭?？墒?，隨著風水流轉，曾經創造過漢唐威儀的中國，未必不可以敞開大門來做一回老大。我們沒有理由不為中國的未來保留這種可能性。
但是，中國能不能成為老大，恐怕并不能僅看經濟實力一項。當年西班牙和英吉利這些殖民者將它們的國旗插在世界各地的時候，固然因為他們經濟強大，武器先進。但是，他們在經濟上、軍事上的真正強大，不是在實行殖民戰爭之前，而是在殖民戰爭之中和之后，是隨著殖民掠奪的成功而暴發暴富的。而且，即使他們的國家無比強大，可是他們派到殖民地進行掠奪和屠殺的軍隊，永遠是那么微不足道的一小撮。比如，西班牙派到中美洲的軍隊，只有兩百多人，派到南美洲的軍隊，只有一百多人，而且這些人都不是訓練有素的正規軍，都貌似該國鄉村不務正業走投無路的小混混?？墒?，兩百多人征服了中美洲，一百多人征服了南美洲，他們究竟靠什么？
道理很簡單，靠的是他們跟被征服者完全不同的組織模式。這一兩百人遠在異國他鄉，具有驚人的凝聚力，他們依仗著這種凝聚力，加上先進的武器，將美洲原住民的部落和酋邦各個擊破。他們巧妙地利用各個部落之間的矛盾，帶領東部落屠殺西部落，唆使南部落屠殺北部落，然后再親手將為他們立下汗馬功勞的東部落和南部落打敗，把他們打成帶著鎖鏈干活的奴隸。整個美洲就這樣，先后被西班牙和英吉利殖民者完全占領了。
澳洲原住民還處于典型的氏族時代，他們的遭遇更加悲慘。無論美洲還是澳洲，他們沒有建立古典國家，各個部落之間要么是時時交戰（比如澳洲和北美洲），要么是一個部落奴役其他眾多部落（比如印加酋邦、阿茲特克酋邦）。那些名義上的國家，因為實際存在的是部落之間奴役與被奴役的關系，而完全沒有凝聚力。拿中美洲的情況來說，西班牙人出現以后，那些被阿茲特克奴役的部落以為自己復仇和解放的機會來了，他們興高采烈地帶著西班牙人去消滅阿茲特克政權。他們根本沒有想到，當阿茲特克政權垮臺以后，他們也遭到西班牙人的瘋狂屠殺和奴役。他們是真正的沙聚之邦。
中國為什么雖然挨打一百多年，而沒有像美洲人、非洲人、澳洲人那樣淪為奴隸？看樣子是出于西方列強的相互牽制，給我們網開一面；實際上是因為當時的中國在社會組織方式上遠勝于美洲澳洲同胞。即使是清朝最為腐敗的時候，其社會控制能力也遠遠超過美洲印加酋邦和阿茲特克酋邦（稱他們為帝國是不準確的，只能稱之為酋邦），沒有出現過諸如廣東人帶著洋人打湖南人，或者底層人帶著洋人消滅上層人的局面。西方人如果要摧毀這么一個組織體系，必須付出巨大的血肉代價。他們不愿意付出這種代價，所以他們對中國采取的是掐著脖子勒索錢財的殖民方式。簡單地說就是，中國之所以挨打近兩百年而沒有亡國，主要是因為中國是一個雖然極度專制和腐敗卻依然具有嚴密的組織制度的國家?？恐@種組織制度，中國挺過來了。
從1840年第一次鴉片戰爭，到英德弗爾斯預言中國將獨占鰲頭的21世紀中期，正好長達兩百年。從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的經驗出發看問題，中國由一個挨打的劣等國家，發展為一個強大的實體，在時間上、心理動力上、精神能量的積聚上，都是具有可能性的。
問題是，我們在經濟實力超群出眾（假設的呀）的同時，是不是有相應的制度能將這個龐大的經濟身軀撐起來，真正顯示出國際社會領導者的風采？兩百年前，中國靠著強大的集權制度所擁有的社會控制力，維持著一個病病歪歪的身軀沒有完全趴下。兩百年后，國際背景產生了巨大的變化，一個滿身肌肉的中國如果沒有跟國際社會相適應的政治制度和社會組織模式，那一堆肌肉會不會依然癱在地上？睡獅的本來含義就是一堆癱倒的血肉之軀，如果沒有一種合理的制度作支架，我們憑什么相信這堆血肉能夠挺立起來？須知兩百年前的集權制度模式，不可能將其效用維持到兩百年之后。
如果我們沒有與時俱進地調整我們的政治制度和社會組織模式，我們即使經濟上十分強大，也可能會像當年美洲的印加酋邦和阿茲特克酋邦那樣不堪一擊。一個人的力量和地位是綜合因素維持的，僅僅有錢還不夠，一個國家也是這樣。
如果英德弗爾斯的預言能夠實現，那當然是中華民族的大福。這個屈辱了近兩百年的民族，的確需要真正挺直自己的脊梁?？墒?，如果我們不能從今天起就從政治制度和社會組織模式上做好準備，很可能我們將會又一次坐失良機。

（責任編輯 馬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