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外之地” “資源枯竭魔咒”下的個舊工人村
中國的資源枯竭型城市已累計達69座。和大多數城市人去城空的命運不同,個舊是一個更加特殊的樣本。數以萬計的礦業工人留守故土,他們所掙扎求存的“工人村”,從昔日的“光榮家園”淪為暴力和毒品泛濫的“法外之地”。資源的枯竭,讓政府無力加大對工人村社區建設的投入。生活在工人村的人,遂成了政府眼中的“隱身人”。
責任編輯:曹筠武
編者按:
中國的資源枯竭型城市已累計達69座。和大多數城市人去城空的命運不同,個舊是一個更加特殊的樣本。數以萬計的礦業工人留守故土,他們所掙扎求存的“工人村”,從昔日的“光榮家園”淪為暴力和毒品泛濫的“法外之地”。
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幾代產業工人將個舊建設成為“中國錫都”,工人村由此誕生。如今個舊正在轉型,“工人村”卻成為這個新型工業化城市被遺忘和最疼痛的部分。
云南個舊,蹲在山坡上的錫礦工人,遠處是露天的洗礦池。選礦廠逐一關閉,留下滿山礦坑和上萬失去生計的工人。
“地鼠”掏空了城市的底部,房屋倒塌,地陷路裂。盜礦者用長刀、獵槍甚至炸藥火并,護礦隊員參與偷礦,警察被公然威脅。
1.2萬產業工人下崗。工人村毒品和性交易泛濫,個舊已被列入全國HIV感染者人數與當地人口數相比比例最高的十個城市名單。
資源枯竭型城市普遍存在“嚴重的群體性貧困、社會環境惡化問題。刑事犯罪率和總數也均在高位運行”。
云南個舊,錫礦工人村里,曾經的盜礦者、如今的艾滋病人程武終日躺在床上,等待死亡降臨。
這里曾是“中國錫都”。和所有因礦而生的資源型城市一樣,從上世紀50年代開始,幾代產業工人在這個邊陲小城建起“共產主義天堂”;在大工業飛躍時期,資源型城市普遍在短短半個世紀里耗盡蘊藏,陷入困境,大多人去城空。
程武所在的個舊是更加特殊的存在。在這個有著兩千年開采史的“錫都”,人們安土重遷,以錫為生。隨著1990年代礦藏逐漸耗盡,上萬名工人下崗,但和其他空降式的資源城市不同,他們大多留在故土,艱難度日。
2008年,個舊進入中國首批宣布的69座資源枯竭型城市名單之列。數百家選礦廠逐一關閉,取而代之的是盜礦與搶礦團伙——其中不乏昔日的產業工人和工人子弟;曾經的火車站成為紅燈區,廉價的下崗女工充斥其間;由于地處邊境,毒品交易與艾滋病泛濫。
礦藏耗盡之后,工人村——錫礦工人昔日的榮光——成為這個城市中最先坍塌的部分。貧困、暴力和毒品正在侵蝕工人村瀕臨衰竭的生命,以特殊的方式演變成“法外之地”。
大哥
程武最常用的談判方式,就是身上綁滿炸藥,留下一指長的引信,沖進對方房間,點燃打火機:“不想死的就把礦讓出來!”
從昆明出發,出石林,過開遠,沿著如刀般刻入云貴高原的326國道一路向南,一座環湖而建的城市迎面而來。這就是位于紅河北岸的“錫都”——個舊。
新中國成立以來,錫始終是這個城市的基石,礦石從山間挖出,北至昆明、東出廣西、南下越南,為人們提供生存資本。一度,這座邊陲小城人口密度堪比上海——12平方公里的城區里,聚集了十余萬的產業工人和近四十萬常住人口。
而今繁華散去,作為資源意義上的個舊卻處處可見衰敗景象:群山滿目瘡痍,裸露著被鐵鏟、炸藥與挖掘機刨開的斑駁傷口;數百家選礦廠被勒令關閉,閑置的機器銹跡斑斑;小鎮上為礦工而建的電影院也早已關閉,紅磚墻上爬滿白堿斑。
程武就在這樣的小城里等待死亡。進入艾滋病發病期的他,體重由140斤下降至80斤。他曾是縱橫一時的搶礦者,因礦而走上黑道、享盡榮華;也因礦而吸毒染病,最終走入絕路。
他常想自己這一生沉浮,與這座因礦而生的城市何其相似:“驟起驟退,就為了幾塊石頭?”
1986年,18歲的程武不愿像父母那樣做個寒酸工人,選擇了當時最流行的路:上山搶礦。
那時正是私挖濫采最嚴重的日子,山上的錫礦多,直接裸露在地表。程武總是帶著三輛東風大卡車的弟兄,四處游蕩。一旦看中了礦,便跳下車:“這塊礦我們要了!”
也有對方不服的情況,車上的兄弟們就會抄起長刀、獵槍,跳下車直接火并。最嚴重的一次,程武的右手差點被砍了下來,僅靠一些皮肉耷拉連著。
采到的礦極易出手,每天能賺兩萬。兩年時間,20歲的程武便成了個舊最著名的大哥。程武很享受錫礦所帶來的榮耀:賣完礦,上百個小弟總會跟在身后,“四哥”“四哥”地叫著。
好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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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劉之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