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書房】書畫見人心 嶺東書畫院的藝術家群像

激夫、許展鴻、謝逸豪—他們同樣擁有對藝術的執著和熱忱,卻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追逐著他們理想中藝術的最高境界。他們代表的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嶺東地區藝術家們的群像。

激夫、許展鴻、謝逸豪—他們同樣擁有對藝術的執著和熱忱,卻以截然不同的方式追逐著他們理想中藝術的最高境界。他們代表的不是單獨的個體,而是嶺東地區藝術家們的群像。

揭陽這座倚山臨海的歷史文化古城,是嶺東地區藝術家們的創作圣地。嶺東書畫院在成為嶺東地區藝術圈后花園的同時,也成為這些志同道合的書畫家們相聚的沙龍。他們在這里揮毫潑墨、吟詩作對……眼前這一棟兩層樓的房子就是嶺東書畫院。門口雖不大,門框卻顯眼地掛著“嶺東書畫院”的木質牌匾。

一進門,便見一樓墻上掛滿各式已經裝裱好的書畫。若是書畫愛好者來到這里,定會目不暇給—尚未領會古人詩詞之意,已被楹聯之趣所吸引;來不及在壯麗山水間追憶名山大川,又沉醉于花鳥蟲魚的賞心悅目,登上二樓會客室,電視上播放著書畫類的電視節目,茶幾上擺著功夫茶的茶具,可見熱情的主人時常在此以茶代酒,招呼客人。

(楊子/圖)

二樓的另一頭則是嶺東書畫院院長激夫的畫室,激夫經常寫字作畫的畫床上,毛筆架擱在一旁,書畫氈上墨跡斑斑。大多時間,激夫便在這里創作、會友—除了書畫院的成員,許多來自全國各地的書畫愛好者也會慕名前來。激夫總是熱情相待,備上好茶好酒,在書畫院里揮毫同樂。

書法家謝逸豪和畫家許展鴻,也是嶺東書畫院的??秃统蓡T。謝逸豪稱“激夫老師一直把我當作朋友,而我一向尊重激夫老師為老師”;許展鴻和激夫更是四十多年的朋友。多年交往,使得他們三人的感情非常好,用激夫的話說,便是“如兄如弟”。三人不僅常在書畫院中把酒言歡,更時常切磋技藝,共賞書畫。

激夫 雅俗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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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夫幾乎把時間都花在了自己的書房里。潛心創作,朋友們來則把酒言歡,暢談詩書。直到將近古稀之年,他才悟出了道家的哲學—順其自然,為而不爭。“到頭來,你的字、你的畫、你的詩文,其實就是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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激夫 原名陳錦雄,廣東嶺東書畫院院長,中國書畫研究院藝術委員會委員,中華詩詞學會、中國楹聯學會會員,廣東省書法家協會理事。著有《激夫詩集》、《激夫篆刻》、《激夫書法集》、《激夫畫集》、《潮人雅聯集》等。 (楊子/圖)

(楊子/圖)

打開鐵皮煙盒,激夫點起一支香煙。他幽幽吐出煙圈,低頭沉思。不消片刻,他便放下尚未燃盡的香煙,胸有成竹地展開宣紙,用毛筆輕蘸墨汁,開始行云流水地寫起字來。古有曹植行七步成詩,今有激夫半支煙成聯。激夫擅長“嵌名聯”,只需片刻就能把名字嵌入當中,成就一副好聯。曾有人前來求字,希望能將自己與家人的名字嵌入對聯中,激夫稍加思索,短短幾分鐘時間,便將一副嵌字好聯贈求字之人。

近來,激夫正在準備書畫院搬遷的事。再過一個月,他就要將嶺東書畫院搬到榕江邊的新房子里—那是個三百多平米的空間,不僅風光秀美,還能展示更多的好字好畫,容納更多好友相聚。激夫家中的書房本叫“錦園”,取其原名中的“錦”字。后來他又將家安在了榕江邊上,書房也因此得名“枕榕齋”,有頭枕榕江之意。如今,他大部分時間都在嶺東書畫院里,這里也就成了他的另一個書房。在書畫院,用于陳列書籍的書柜并不多,至于他的藏書,就成堆成堆地散放在書房的各個角落。

茶幾旁,大多是些詩詞相關的工具書,激夫常一邊喝茶一邊琢磨詩韻之趣;寫字作畫的書桌旁則是魯迅先生的畫像,畫像下便是隨手就能拿到的字帖和畫帖;而在墻邊的柜子里,則里里外外都堆滿了各種大開本的畫集。有書畫集《郭篤士書畫合冊》、《王學仲畫集》、《陸維釗書畫精品集》、《清代書家篆隸字集》、《中國山水畫全集》、《中國花鳥畫全集》,也有和詩文相關的《全唐詩》、《唐宋全詞》、《詩韻合璧》、《古文字類編》等。

有趣的是,在書堆中,還有一本臨摹書法集。這本書法集看上去有些陳舊,封面蒙上了金絲錦緞,依照他原書房的齋號,題名為《錦園》。一問才知道,這原是激夫在上世紀八十年代初自制的作品。里頭均是由他臨摹的名家的詩句和楹聯,細數之下,竟有七八十位名人的字句,且涵蓋了篆、隸、草、楷、行五種字體。細細一看,激夫還認真地給每幅書法上題字蓋章—光是刻這些名人的章,就得花上不少時間吧?“那些印章不是刻出來的,都是我自己照著他們的章,親手畫出來的。”激夫大笑,為自己這個騙過眾人的小秘密而感到得意。

算上家中書房,激夫的藏書超過一千冊。除了古代詩詞,大多都是字帖和畫冊。四大名家的畫冊和古人的經典字帖是他案頭必備?!肚迦俗`字匯》這樣的工具書也得放在自己手邊,以供隨時翻看。

激夫是個全才,“十三能尺字、十四臨丹青、十五懂韻律、十八操鐵筆”,詩書畫印皆有涉獵。“粗通而已,不敢稱為精通。”他笑著說。揭陽是國畫之鄉,從小耳濡目染,少年激夫對書畫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小時候,我的記憶力非常好,只要是抄寫過一次的詩句,我全都能記住。”激夫的書法可謂是自學成才。十歲那年,他開始自己學寫大字。“那時候學習條件比較差,連字帖都沒有。”激夫有一個愛好,是在大街上看店鋪里的各色招牌,每次逛完街回家,激夫必定照著回憶,把招牌的字體都臨摹下來。對書法非常入迷的他,沒少受母親的指責—吃飯時,他拿筷子蘸著菜汁在飯桌上寫字;喝茶時,他用手指蘸著茶水在茶幾上寫字;有一支毛筆,便能蘸著水蹲在地板上寫上半天。“都是懸腕寫大字,現在想想頗有意思。”激夫說。

十三歲的時候,由于寫得一手好字,激夫已經是當地的名人。居委會需要對聯或是標語,都會指定激夫來寫。幾年后,他進入工廠工作,很快就成為了廠里的文藝骨干。在廠里,只有一有空閑,激夫就練習書畫。妻子是教師,常常工作到很晚。激夫便早上六點起床,打開煤爐做早餐,這邊廂還在等爐子熱,激夫那邊便拉開宣紙練起字來。

這時,他意識到自己對書法的了解仍只是皮毛,于是經常去舊書攤里淘幾分錢一本的舊書。有一回,他淘到一本蘇東坡的字帖,但因為過于破損,里頭的字句都殘缺不齊。激夫便自己創作,依照對詩詞格律的理解,從意境入手,把詩句補齊。同時,他又照著蘇東坡書法的風格,填補缺漏的字。后來,一位老校長到家里做客,見到這本字帖后相當驚訝,“他說,研究生都做不成的學問,居然被我這個小毛孩給完成了。”回憶至此,激夫哈哈大笑。

激夫四十九歲那一年,鄧小平南巡,掀起改革開放浪潮。激夫毅然下海,離開當時就職的揭陽縣文聯,成為職業的書畫家。三年后,他成立嶺東書畫院。在此之前,他打了三天電話,聯系很多志同道合的書畫界朋友,朋友們欣然呼應,書畫院就這么成立起來了,至今已經有一百六十多人的規模。

嶺東書畫院里,有從事各行各業的書畫愛好者。許多書畫家的本職更是企業家。很多人有著同樣的疑問:商人能否做出純粹的藝術?激夫的答案是肯定的。激夫認為,企業家沒有自身的經濟壓力,也不追求通過書畫來實現經濟效益,更不會為了市場迎合大眾的需求。“所以,他們會更用心地投入在自己的書畫愛好中。加之脫離了市場的制約,他們做的藝術就會更加純粹。”

有一年,激夫出差到山東曲阜,特地前往孔廟親自觀摩“孔廟三碑”之一的禮器碑。激夫親手撫摸碑文,體會碑文字體的運筆方法。“寫字和畫畫一樣,下筆要胸有成竹,每一筆都要講究美感。”這是激夫對自己的要求。因此,他非常珍惜每一次與前人“對話”的機會。激夫還曾經夜訪惠州西湖邊的朝云墓,墓碑是清代大書法家伊秉綬任太守時親書。他去時天色已晚,四處昏暗,看不見碑文,便借助手機發出的微弱光芒,一點點仔細辨認碑文的運筆。

說到激夫名字的由來,他笑說自己從小就愛打燈謎。“我不喜歡過于直白的表述。錦雄這個名字太通俗,既然要起個筆名,就要找一個世間少有的名字。”那個年代里,許多文化人的名字里都帶有一個“夫”字—詩人里有郁達夫,作曲家里有劫夫。于是“激夫”便成了他的筆名—“在那個年代,因為我的出身不好,家庭成分高,所以沒機會接受更高的教育。對此,我心里一直憤憤不平。激夫,意指發憤之士。這個筆名也是抒發自己胸中那股憤怒之氣。”

但現在的激夫,早已沒有了當年的憤怒之氣,人們看到的,是他寬容的修為。“年紀大了,才讀懂了道家的哲學—順其自然,為而不爭。”激夫今年69歲,生活閑適愜意。每天在嶺東書畫院創作,或者約來書畫院的朋友們聊天切磋。“對研習書法、畫畫的人而言,幾十年的藝術生涯其實就是一個‘雅’‘俗’斗爭的過程。”激夫說自己直至年逾古稀,才悟出當中的道理。“你的造詣多高,修養多高,你的書畫就表現到哪個地步。所謂書如其人、畫如其人、字如其人,就是如此。到頭來,你的字、你的畫、你的詩文,其實就是你的修為,就是你自己。”

許展鴻 繪畫如迷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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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許展鴻而言,書房就是一個遠離塵世煩囂的庭院。只有回到這個靜謐的天地里,他才能放下自己的生意,成為一位游走于花鳥蟲魚之間的畫家。“繪畫其實就像一個八卦陣——你進入其中,就像走迷宮一樣,越往里,路越難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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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展鴻 原名許典鴻,廣東省美術家協會會員、中國手指畫研究會理事、揭陽市美術家協會理事、廣東嶺東書畫院畫師。伯父為嶺南畫派著名畫家許奇高。著有《許典鴻畫集》、《激夫、展鴻國畫選集》。 (楊子/圖)

(楊子/圖)

書畫好友們相聚的地點,除了嶺東書畫院,還有許展鴻的家—他家里有一個很大的庭院,院里種有紫藤、竹子,還有遍地綠蔭、小橋流水,金魚游弋于魚池之中。許展鴻總是與三兩好友坐在一旁的涼亭里飲茶聽琴,吟詩作對,暢聊書畫,談笑風生。一邊是喧鬧的都市街道,一邊是靜謐的園林庭院??此葡嗑嗖贿h,實則互不相干—這樣的落差正是許展鴻想要的。對他而言,書房就像這個與塵世煩囂隔絕的庭院。

“無論在公司還是在家里,我唯一的娛樂就是讀書、畫畫。”許展鴻是個生意人,公司里有一個三百平米的書房,白天上班他就把那里當成畫室。而家中的書齋名為“鴻軒”,前一天晚上,他就在“鴻軒”里一口氣畫到了凌晨兩點多。“靈感一來就剎不住車,有時候為了完成一張畫,索性就不睡覺了。”

許展鴻每天都會畫上好幾個小時。“雖然時常練習很重要,但讀書、看畫帖也非常重要。”墻邊的幾個書柜都裝滿了藏書,還有幾十箱的書堆積在公司的書房里。作為一位畫家,書柜里大多都是名家的畫集畫帖,放眼望去,便是文征明、鄭板橋、黎雄才、黃永玉、傅抱石、關山月等人的作品集,還有他最為推崇的潘天壽、徐悲鴻、齊白石等人的畫集。當中也不乏《王羲之書法精華》這樣的書法集。除此之外,還有《道德經》、《周易》、《儒林外史》、《東周列國志》、《老殘游記》等各種中國傳統文化作品。這些書都是他創作的源泉和營養。“筆墨之下見人品,而人品,也要靠文學作品的積累來修成。”

許展鴻的書房還藏有不少名家的字畫。收藏最多的,自然是許展鴻的伯父、著名畫家許奇高的畫作。許奇高寄來的畫作,許展鴻作為范本來臨摹,從中領悟學習。除此之外,家中還藏有嶺南宗師容祖椿、熊氏三姐妹—熊璧姍、熊佩姍、熊耀姍等的作品。“對我來說,這不是收藏,而是搶救。”當年正值破四舊運動,許多人藏有的字畫均被抄,許展鴻便偷偷從垃圾堆里撿回許多差點被燒掉的字畫,藏在家中。“可惜年輕時不懂書畫,更不懂收藏。有懂書畫的朋友到家中做客,見了這些撿回來的書畫,非常喜歡。我便覺那些字畫找到了知音,于是大方送出?,F在回想起來,實在有些遺憾。”

許展鴻從小便喜歡繪畫,但卻由于當時的社會環境不允許,只能自己偷偷摸摸地自學。一開始,許展鴻照著老家具上的木雕圖案畫,大多是龍鳳呈祥之類的吉祥圖案。后來被懂畫的大人看見,對方不僅指出了其筆法的不對,更勸許展鴻要接受系統的繪畫教育。因此,雖然不是科班出身,許展鴻卻像科班一樣,從素描開始學起,還研習了水粉、油畫,打好了美術的基礎,才開始進入國畫的學習。后來,在中國國畫研究院接受了系統的訓練后,許展鴻總算摸到了繪畫的門道。“繪畫其實就像一個八卦陣—你進入其中,就像走迷宮一樣,越往里,路越難走。”

說到學畫的經歷,不得不提許展鴻的伯父許奇高。許奇高和徐悲鴻、張大千等人交往頗深。上世紀四十年代初,許奇高游歷南洋,定居馬來西亞。徐悲鴻到馬來西亞辦畫展,就住在許奇高的家中。兩人惺惺相惜,對彼此的畫功和修為都非常贊賞。徐悲鴻更用自己畫的奔馬,來換許奇高畫的蒼鷹。

1972年,許奇高回到家鄉揭陽,這也是他唯一一次回鄉。當時他就住在許展鴻家里。得知許奇高到了揭陽,許多人慕名而來想要一睹許奇高作畫。當時許展鴻的家中并不富裕,也沒有很好的作畫條件。伯父許奇高便拆下一扇破舊的門板當成畫桌,往巷弄間一放,便開始創作。前來圍觀的人將許奇高圍了一圈又一圈,整條小巷子擠得滿滿的都是人。許展鴻就拿著畫筆,跟在伯父旁邊觀看揣摩。“伯父拿出一張白紙,放在門板做成的畫桌上,一句話也不說,盯著白紙很久,才開始下筆。”許奇高一下筆,便如有神助—這個畫面,許展鴻至今難忘。

后來,許展鴻常去廣州出差,便住在伯父家,跟其學畫畫。“那時,我不懂何謂畫畫,總是有種不知天高地厚的感覺,一下筆便是率意而為。”伯父非常欣賞許展鴻的畫風,也時常在旁指點。“伯父作畫的時候,喜歡從頭到尾對我講解一次。從展開白紙如何思考整張畫的布局開始,到最后一筆如何收尾,伯父都會耐心講解。”但許展鴻直言自己當時年紀太輕,學識也不夠,以至于經常聽不懂伯父在畫中傾注的思想。“但伯父教我的兩點我永遠銘記于心,一是繪畫沒有捷徑,必須從寫生入手,多觀察;二是對自己的畫必須心里有底,落筆便知有無。”

和伯父許奇高一樣,許展鴻也喜歡畫花鳥蟲魚、飛禽走獸。“我喜歡畫鷹,緣其蒼勁;喜歡畫金魚,緣其悠游自得。”許展鴻時常拿著相機,到處拍鴿子、金魚的照片,并細心研究觀察它們的動態。“不一樣的動態,要用不一樣的表現手法。”

“對繪畫的領悟,十年就會上一個層次。”每隔十年,許展鴻回顧過去的畫作,便感前作之不足。許展鴻說,隨著人生閱歷和學養的逐漸提高,越發覺得自己的不足,同時也更清楚地認識到,繪畫到頭來,必須要追求自己的風格。許展鴻認為,自己的風格,追求渾厚沉雄的藝術表現力。哪怕是畫和平鴿,畫金魚,也要畫出雄渾之感。“十年磨一劍,出鞘膽氣寒。畫畫也是這樣,一筆十年膽氣寒,一筆線條就可見繪畫之功底。”在許展鴻看來,繪畫的奧妙、高深之處就在這里。

許展鴻最欣賞的畫家是潘天壽和徐悲鴻。在他的眼中,這些畫家和伯父許奇高一樣,都是畫風相近又各有特長的人。“畫如其人。”這些畫家外向的性格,決定了他們的畫風也如其人一樣,揮灑自如、激情噴發。許展鴻感嘆現代的畫家遠遠無法達到老一輩畫家的水平。“不僅僅是在說技法,更重要的是繪畫的感情投入。畫到現在這個年紀,自己越發對前人感到佩服。”

“在一定的程度上,繪畫也能幫助事業”。作為一個生意人,許展鴻認為繪畫能陶冶性情,讓自己在為人處世上練就博大的胸懷。“人能有胸懷,便已經是成功了。”許展鴻說。

謝逸豪 字如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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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致,是謝逸豪對自家書房最大的要求。“看書、閱讀已成為生活的一部分。”訥齋,這個坐落于鬧市之中的青磚房,實則擔任了兩個角色——既是書房,也是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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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逸豪 廣東省書法家協會會員、揭陽市青年書法家協會副主席、廣東嶺東書畫院副秘書長。著有《謝逸豪書法》。 (楊子/圖)

(楊子/圖)

謝逸豪說自己是個“懶散”的人,而過的生活,則是“回歸動物本能,困了就睡,餓了就吃”。與激夫的溫和、許展鴻的寬厚不同,謝逸豪是個我行我素的人,絕無世故圓滑之俗態,在藝術的評賞上直言不諱,“寫得好就是好,寫得不好就是不好。”謝逸豪坦言,“或許受上世紀初那些舊式文化人的影響,我推崇那種重氣節風骨的雅范,寫的字追求那種舊式文化人書法的韻趣。”

頗似“舊式文化人”的謝逸豪的書房,就坐落在鬧市之中。走進這個城市最熱鬧的商業步行街,穿過門口有人叫賣的服裝市場,隱匿在各色店鋪之中的青磚房子,便是謝逸豪的“訥齋”。“訥齋”,取《論語·里仁》中“君子欲訥于言而敏于行”之意—這里是謝逸豪的書房,是他的工作室,也是他的家。

“訥齋”內外,全是謝逸豪自己的設計。書房的墻壁是用謝逸豪特地從鄉下找來的青磚砌成。墻外保留了原有磚色,并沒有上灰。書房木門樣式略顯質樸古雅,門上的銅拉手則是謝逸豪特地去銅器鋪子里淘來的。“木門的油漆原想體現歲月剝蝕的陳舊感,但木工師傅說很難實現。”于是謝逸豪只好作罷,但仍讓師傅將原木色保留,以求質樸之感。

推開木門,便是一張原色竹制茶桌,桌上擺著揭陽人家的必備品:一套雅致的紫砂功夫茶具。入門處的左手邊則是一襲竹簾。竹簾放下,便隔絕出另一個空間。筆硯有序地放在練字的書桌一角,桌子底下則堆積著作廢的書法作品。背后墻邊的竹制書架上堆放著常用的書籍和法帖,而書架旁邊的竹椅則被各刀大小不同的宣紙所占用—謝逸豪舍得買紙,碰到適意的宣紙,不計價格,他都會買,幾刀用幾刀存。“從現在起不買紙,光是用家里的這些存貨,也夠寫上十年。”謝逸豪說。

謝逸豪喜歡午夜之后寫字,那時無人打擾。“周邊環境比較安靜,臨臨字帖,偶爾有體會,就會產生創作的欲望。”謝逸豪說,“即便靈感來到時會肆意執筆揮毫,但靈感噴發不一定就意味著作品能寫得好。很多時候忙活了一整夜,寫的作品也不盡滿意。所以,要寫一手好作品,除了靈感,還得靠日常的練習和積累。”寫完一幅作品,謝逸豪總會將其先貼到墻上觀看,發現不足,便撕了燒掉。“成如容易卻艱辛”,王荊公這話道出創作的過程。

訥齋的閣樓是臥室。“我喜歡閣樓,有獨立的私人空間。”閣樓上設計簡單,卻足見主人之雅致。由于空間的限制,樓梯的造型取自水車的踏板,非常有趣。“一開始我就決定了,我不要現代化的裝修,一切以簡單、閑適、雅致為佳。”

臥室靠墻是一堵書架,床上也散落不少書籍。“看書、閱讀已成為我生活的一部分。”謝逸豪學過版本目錄知識,書籍散亂了,便會整理一番,分門別類,以利檢讀之便。細看書架上的書,有曹寶麟的《抱甕集》、董其昌的《畫禪室隨筆》,還有《詩經》、《金剛經》、《菜根譚》等,甚至還有《白鹿原》。

在謝逸豪看來,書法涉及很多門類,不了解中國傳統文化,不了解古代詩詞諸子散文,就沒法提高書法境界。除了書論畫論、經典碑帖之外,他還讀許多文學作品。“當然,不是所有的書都要通讀。我的方法是,選擇性地讀書—有些書是粗略了解就行,但有些書則非細讀不可。”

謝逸豪說自己年輕時曾讀了很多如梁羽生、古龍、金庸的武俠小說。“在武俠小說里,我還領悟了很多做人的道理。” 記述魏晉人物言談軼事的筆記小說《世說新語》,講述有關于詩的方方面面的清代袁枚的《隨園詩話》,則是他常年翻閱的案頭書。

謝逸豪學習書法較晚,上世紀八十年代,青年的他進入工廠工作,才開始自學書法。“別的人空閑時或許打撲克聊天,我則靜心地練字。”關于謝逸豪對書法的興趣,得追溯至他的父親。父親沒讀書,后來上了縣里辦的掃盲班,鋼筆字竟然也寫得很漂亮。謝逸豪很是羨慕,便萌生練字念頭。

幸運的是,謝逸豪的書法之路得到邑中書法家蔡叔庸、佘惠文二先生的指導。他們不僅教他書法技巧,更教他讀書做人的道理,讓他不要做“只會寫字的人”。后來又結識了激夫,謝逸豪從他那里學會了詩詞格律知識,讓他對詩詞產生了更大的興趣。那時大多午休時間,他都跑去附近的新華書店看書、買書,為的是學習更多字里字外的知識。“我也會到舊書攤里淘書。書架上早期的《中國書法研究》、《書法》雜志都是從舊書攤上淘來的。”

上世紀八十年代初,全國涌起了一股演講的風潮,號召年輕人要有自己的理想和人生價值。也就是那個時候,謝逸豪在廠里的圖書館讀到了一套中國青年出版社出版的《青年修養叢書》。書里呼吁年輕人不要追逐銅臭、跟隨大流,要有自己的理想和追求。“可以說,這套書影響我后來的人生追求。”

離開工廠后,謝逸豪當過報關員,也做過進出口公司的職員。當時的他經常出差,有一回出差到上海,得知徐家匯有個藝術書店,他坐了兩個多小時的公共汽車,趕到藝術書店去買字帖。“在揭陽,我不敢說我的字帖最全。但在當時我的字帖肯定是最多的,比揭陽博物館收藏的字帖還要多。”說到這里,謝逸豪非常得意。

而成為職業的書法家,謝逸豪說是性格使然。“我喜歡自由,受不了需要交際應酬的工作。所以最后把工作都辭了,專心寫我的書法。”謝逸豪說自己入手學顏真卿的書法,“他的字里有一種正大的氣象,讓人能通過他的字,去感受到他的人格。”而他最為推崇的書法家,有王羲之、顏真卿、蘇東坡、倪瓚、黃道周、倪元璐、沈曾植等,近代則有馬一浮、陸維釗、王蘧常等。對謝逸豪而言,“最好的書法家是‘字如其人’。通過自己的作品,能表現自己的志向和精神面貌。”而謝逸豪,也正朝這個方向努力著。

謝逸豪說,自己每一天都有空,但每一小時又沒空—他不受約束但又并非無所事事。“雖然我自稱懶人一個,但不代表我真的懶散,而是我很享受生活的每個細節和過程。”擁有一個雅致的書房,過瀟灑不羈、不被任何條條框框所約束的生活,便是謝逸豪的追求。

“不作公卿,非無福命都緣懶;難成仙佛,為愛文章又戀花。”謝逸豪非常欣賞袁枚的這副對聯。古人每退隱避世、獨善其身,我們又何必去追求浮華而放棄享受安寧愜意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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