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州僵局
溫州人幾乎是全中國最勤奮、對市場最敏感的一群人,但緊跟信號燈走在市場最前面的這群人,最早被集體帶入一個危險的僵局。在溫州,許多中小企業的生產僅僅是在“為能還上銀行利息而奮斗”。幾乎每隔幾天,就能聽到傳言——“××企業也不行了”。為什么溫州會走到如此境地?
責任編輯:舒眉 助理編輯 溫翠玲 實習生 張明萌 石曉霞
溫州人幾乎是全中國最勤奮、對市場最敏感的一群人,但緊跟信號燈走在市場最前面的這群人,最早被集體帶入一個危險的僵局。
經商30年來,55歲的胡志明首次感到“走投無路”。
胡是森泰集團有限公司公司董事長、溫州樂清市政協常委。2013年3月12日,胡志明向市政府遞交了一份緊急報告,要求破產重整。
對于這家成立20年、擁有“中國馳名商標、”躋身中國電氣行業百強的低壓電器制造企業來說,這是迫不得已的選擇。
它已經苦苦捱過8個月,但依然只是一具“僵尸”——從2012年9月起,因資金吃緊,森泰的生產規??s減至平時的1/3,刨除所有成本后,剩下的錢遠遠不夠支付銀行利息。貸款展期是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但展期也只能拖延出一個更糟糕的結果。
森泰地處溫州樂清柳市鎮,這里是中國的電器之都,也是“溫州模式”的發源地,承載著溫州模式最令人驕傲的過往,經濟總量連續16年在溫州各縣市區保持第一位。
可眼下,這里卻似乎成為中國最焦灼的地區。
“僵尸企業數不勝數。”溫州中小企業發展促進會會長周德文說。樂清小型企業協會副會長葉強則估計,“六成以上企業現在面臨困境,三成企業資不抵債”。
樂清只是冰山一角。在溫州,龍灣區、甌海區、瑞安市等地,在貌似平靜的外表之下,許多中小企業都面臨危局——它們的生產僅僅是在“為能還上銀行利息而奮斗”。
改革開放以來,溫州一直是生機勃勃的代名詞。這里,有全中國最勤奮的一群人——幾十年來,大部分溫州人都保持著很早起床辛苦工作的習慣,不管多大的老板,都鮮有例外;溫州人也幾乎是全中國對市場最敏銳的一群人——過去這些年,市場上的機會,大多都由溫州人首先大規模地捕捉到;而多年積累之后,溫州也從不缺錢——早在數年前,溫州游資就曾博得千億之名。
那么,為什么溫州會走到如此境地?
分裂的“僵尸”
葉健強每天生活的主題是重復講不同的故事。“非常分裂,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一年前,49歲的銅加工廠老板葉健強還是驕傲的行業商會首領、當地政府經濟形勢會議的座上賓,如今卻整天惶惶不可終日。
他的企業在距離樂清幾十公里的溫州龍灣區,如今也成了“僵尸”。受地產調控影響,銅業經營慘淡,但財務成本、管理成本必須支出,葉的廠子2012年虧損翻倍,而2013年第一季度已經虧掉400多萬,賺的錢全部用于支付每月170萬的貸款利息。
盡管如此,為了維持銀行貸款,企業仍需表現出正常運轉的姿態。本來夜間電費便宜,工廠夜間開工。但銀行最近經常來檢查,他又改回白天。“其實這么做是打腫臉充胖子,已經瘦得不行了,還要把臉打胖。”他說。
為了穩定人心,從正月十五開始,葉健強每天住在廠里。“一天不到廠里,或者在外面出差幾天,都人心惶惶。”從2011年開始,葉健強每天只睡三四個小時,壓力之大外人難以想象。
調任樂清市經信局副局長不久的徐立志,原本以為企業家風光體面,五個月后卻印象大變,“這樣的經濟形勢下,企業家舉步維艱”。
事實上,溫州的“高檔消費場所”早已門庭冷落。溫州街頭,過去隨處可見的豪車勞斯萊斯和賓利也已難覓蹤跡。在樂清,一家蟲草店的生意只是往年的三成,而蟲草店周圍的奢侈品商店已陸續關張。
一些高檔樓盤價格甚至腰斬,高檔住宅開發商方大山從不同銀行辦出幾張額度十幾萬的信用卡用來透支,再找人擔保從農村合作銀行貸出50萬,來回騰挪才能解決基本開銷。用光了,就再想辦法從農合銀行貸一筆。
仿佛一切,都只是圍繞著緊繃的資金鏈條在轉。南方周末記者在當地接觸的數十位企業家,每天的核心問題,大多是怎么還上這個月的貸款。
大多數人還在勉力支撐,葉健強就是其中一個。
“肯定要破產。”葉健強語氣中帶著些悲壯,“但眼下要撐著,倒下來有些企業不同意,我想讓身后一大批人用時間換空間,換出來后,我死掉,他們能撐住。”
現在,葉健強每天生活的主題是重復講不同的故事:見銀行,信心滿滿地拍胸脯,表示自己一定能安全地走出來;見債主,就得扯下面子,承認真的沒錢。“非常分裂,人不是人,鬼不是鬼。”
房產泡沫破滅對溫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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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劉之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