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9年　白鹿鎮

　　采訪時間：１９９９年１２月２１—２３日

　　除了去年只能收到的成都的１８８臺與１２６的傳呼機信號外，手機開始通行無阻
　　易延容還是穿著去年的紅色風衣在周圍的一些鋪子里玩。郵政代辦點的門開著，兩張破舊的桌子上有零星的一些信件、報紙，全鎮唯一的郵箱可能好久沒動過了，人們習慣了直接向她收發信件。只是下午三點左右，會有一輛綠色的摩托車開來，易延容取下兩個郵包，然后忙上一陣子。
　　每天寄來白鹿鎮的信件大約２０封左右，比去年少了一點，寄出去１０多封，也比去年少一些。小鎮依然沒有自己的郵戳。易延容說，現在每個村里都通了電話。這幾天小鎮上的一些熱鬧地方都貼有優惠安裝電話的布告，布告上說：如果在１２月１０至２５日間安裝電話，如果離電話線桿不超出１００米，只收安裝費４５８元。布告上說，優惠的原因是“為了迎接千禧年的到來”，這也是在這個２００米小鎮上看到的唯一的傳達千年信息的符號。
　　裝電話可能是今年的大事。從這個位于公路盡頭的小鎮步行往山里走，在一個半小時的路程內，可以在路邊看到被遺棄的電纜軸承，一些地方的電纜還沒被拉上電線桿。白鹿鎮的電話區號是０２８，與成都一樣，往成都打電話比成都市話要貴一些。白鹿鎮隸屬于彭州市，彭州市隸屬于成都。
　　站在白鹿鎮的任何一個地方，幾乎都可以看到鎮政府的三層辦公樓，它建在一個山坡上。更為有趣的是，它的樓頂上豎起了一個巨大的鋼結構的電信基站。差轉臺從１９９９年１０月份運作，也就是說，除了去年只能收到的成都的１８８臺與１２６的傳呼機信號外，手機開始通行無阻。這樣，這個邊遠小鎮所享受到的信息基本與省城成都同步，因為在另一個重要的信息來源———電視方面，基本上被彭州市有線電視網覆蓋，可收到２５個頻道。
　　在調查的三天內，除了自己外，沒有看到有人在街上使用手機，但據說，手機的數量還不少，除了政府人員外，大部分是外出司機使用。在一段時間內，手機卡只賣幾元錢，這大概促進了手機的普及。但鎮上沒有電訊機構，只有一個電信代辦處，附設在一些出售與維修電視機的店子里，除此之外，該店子還代發《成都晚報》，每天六七十份，是鎮上銷量最好的閱讀物。除了趕場時有玩具手機賣外，沒有看到小鎮上有任何手機或零配件在出售。
　　十字路口的雜貨鋪生意不錯是情理中的事情，同樣位于十字路口的供銷社商場終于倒閉看來也是情理中的事
　　沒有任何標志說明小鎮的車站在哪兒，但約定俗成地，所有客車都會停在小鎮上唯一的十字路口上。所以，十字路口上朱老板的雜貨鋪生意不錯是情理中的事情。但同樣位于十字路口的供銷社商場終于倒閉看來也是情理中的事，至少對于當地人來說是這樣。連原來巨大醒目的“供銷社商場”幾個紅色大字都已不見蹤影，供銷社商場的倒閉在當地并不是話題，原來的商場被分割成六七個小鋪子，供銷社把它們以每月８０元錢租給原來的職工，而職工又以１５０元轉租給經營者。這些鋪子大部分開成了飲食店，生意還不錯，尤其是那家賣羊肉湯的小店，在１２月２３日那天生意興隆，羊肉湯兩元一碗，泡饃五毛一個，有人還排著隊。當然，也和那天是冬至有關，冬至吃羊肉是當地人的習俗。
　　其實朱老板是在１９９２年的集體企業垮了后自謀出路開雜貨鋪的，所以，他覺得供銷社的垮掉很正常。他店里最好賣的物品仍然是棉鞋，１２元一對，比去年少了一元，另外，冷酸靈牙膏，２元５角；舒膚佳香皂，４元，夏士蓮，４元；寶寶霜雪花膏，１元５角；牛頭電池，１元５角。這些仍然是最好賣的東西，與去年沒什么區別。但是，今年的生意比去年差，朱老板說，去年每月有６千至７千元的營業額，但今年只有３千至４千元?！敖洕痪皻?，生意蕭條?！?BR>　　經濟不景氣的原因是因為今年倒閉了幾個小煤窯。煤礦是白鹿鎮的支柱產業。小煤窯的倒閉的原因之一是因為設備差，加工的煤碳賣不出去。其實，煤礦業走下坡路是早就預料的事，鎮政府也明白這一點，所以，他們準備了開發旅游業。白鹿鎮的森林覆蓋率是９５％，森林公園是他們的寄托所在，也是去年小鎮上的熱門話題之一。但現在，森林公園的大門已差不多做完了，但里面的設施還沒有，談不上旅游業。設施跟不上是因為沒有錢投資。旅游業沒有想象的那樣簡單，它需要大投入。
　　不需要大投入便可有收效的就是一次性自然資源的利用。今年在小鎮上經過的卡車上幾乎有一半以上運載的是石灰石。白鹿鎮產石灰石，而附近正好有石灰廠、水泥廠。所以，在街上的每一個角落，都會聽到不停地傳來的開山的爆破聲，每時每刻，就像鐘表一樣準確；這些爆破聲正是小鎮人的希望所在。
　　經濟的不景氣直接反映在趕場上，與去年一樣，白鹿鎮逢單趕場，１２月２３日下午２點左右，仍然是從天主教堂到鄉衛生院間約２００米的場子上，除了原來出入不太大的１３０多家固定店鋪外，共有以下攤檔：肉檔，１０個；日用品，５５個；修補處，２個；煙草攤，３個；水果攤，１３個；農具，２個；食品與農產品，１８個；書攤，１個；燒烤攤，１個；賭檔（小輪盤，以劣質香煙為引），１個。與去年相比，相差較大。當然，中間也有時間差，下午兩點并不是最旺的時候。但這仍然足以看出今年的不濟。一位小攤主說，“幾乎是拿來多大的包，就得拿走多大的包?！倍鴶[攤費倒是比去年漲了５元，現為每月２０元。
　　同樣在興龍旅館門口，非趕場日１２月２２日１２：４５—１：１５，人流量為１６８人，客車量為４輛，卡車量為２０輛。在趕場日的１２月２３日下午２：００—２：３０，人流量為２０９人，客車量為７輛，卡車量為１０輛。而去年趕場日的人流量為３２５人?？梢燥@示出：白鹿鎮的場子確實有些衰落。
　　所謂最大的招牌，其實也就是１米見方的一塊木板上寫了幾個字，標明菜名價目，皆在１０元上下
　　與去年相比，街上似乎沒有明顯的不同點。但是，去年生意興旺的啤酒樂園沒有了，現在是一個小雜貨店，應該說這是正常的事，因為去年它也是從另外一個鎮搬來的，現在這些用來賭搏的啤酒機可能正在另一外小鎮上繼續熱鬧著。而在興龍旅館二樓的一個大房間里，則出現了幾臺翻牌機，去年，這個房間還是個文化站，許多人出出入入唱卡拉ＯＫ。一些年輕人在飯桌上會講到玩翻牌機，但馬上有人開玩笑說要把他捉了去，可見，禁賭是比較嚴格的。去年最興旺的館子是興龍旅館一樓的餐廳，但今年最旺的顯然是鎮政府門口的那家餐廳，中午時分，會看到不少人從鎮政府的大門出來，擁進該館子。據許多人說，該館子的鹵白肉與酸菜魚是很不錯的。事實上就是。
　　串串香是重慶人發明的，后來流傳進成都，去年從成都流傳到彭州，今年，在白鹿鎮都可以看到它的招牌了。有兩家館子便打出了串串香的旗號。另外，九尺腌鹵本是彭州特產，但在去年的白鹿鎮上并沒看到，今年，鎮上最大的一個牌子就是它的了。所謂最大的招牌，其實也就是１米見方的一塊木板上寫了幾個字，標明菜名價目，皆在１０元上下。
　?。保苍拢玻比胀?，小鎮上時時響起炮仗聲，同時飄揚著各種各樣變聲了的歌聲，直至深夜。第二天一早，炮仗聲與銅管樂聲再次此起彼伏，一支龐大的送殯隊伍慢慢穿過小街，一條２００米的街道竟然走了１個多小時。問人，才知道是酒廠老板的父親過世了。按當地人規矩，葬禮是要充滿笑容的，所以，酒老板請了表演隊，又請了眾多人去吃“九大碗”，吃了“九大碗”后還要廣開麻將桌。這是當地人的規矩，與成都類似，只是成都話叫“打喪伙”，當地人叫“吃九大碗”罷了。這種習俗，可以稱之為“沒有哭泣的葬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