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雜記】書簡（一）

這里共收集了32封信。說是信，其實只是一些郵票大小的紙條。最大的也沒有煙盒大。上面密密麻麻地寫滿了用肉眼勉強才能看清的字跡。經過了三十多年后，這些薄紙條都已破爛，一碰就碎。上面用鋼筆、圓珠筆或鉛筆寫的字跡已經漫漶不清。再不整理，就永遠看不清了。

這是我從1975年到1979年的獄中生活留下的少數“文物”之一部分。四年里我沒有和家屬見過面，又不準通信，無奈中只有從老犯人那里學來一招：在送進送出的衣服、被子里偷偷夾進小紙條。常用的是被子的棉絮中、衣領和褲腰中。幾年中，這些密信居然沒有被發現過（也許是獄卒故意裝作不知道）。

那段日子已經過去38年了（從入獄計算）。前兩天才驚奇地發現，這些特殊的“獄中書簡”居然還保留了一些。妻把它們放在一個信封中保留至今。我用了幾天時間，在放大鏡下一點點地仔細辯讀，然后用電腦錄下，共得一萬六千多字。取名叫《獄中書簡》。叫書簡，有點夸張，只是一些記錄著血與淚的紙片而已。

說不上有什么意義，但對我自己有價值。這是我曾有的生命過程的記錄。整理這些紙片的過程是一場自我施加的酷刑?；貞浤切╄F窗下的日子就像重回地獄一樣。實在難過時，我給一個小友發了條手機短信：

依枕半床書，晝伏夜不出。

喜時獨自笑，悲至對墻哭。

此中滋味，沒經過那種生活的人怕難以理解和想象——我也不希望人們，特別是下一代有這樣的體驗。

在獄中四年，寫下的紙條其實應該比保存下來的多一倍以上。這里錄下的只有前兩年的。后兩年的已經散失了，找不到了。

還有，妻送進監獄的紙條我看過后就銷毀了，怕被經常進行的“查號”所發現。一張也沒留下，這是個遺憾。

一九七五年

第一封信（3月20日）

彥：我完全理解你，知道你的處境艱難。我雖不相信我還有什么美好的春天，但為了你、晶晶、媽媽，我一定努力忍受一切折磨屈辱，以便不使你失望。我希望你能堅強、自尊地生活下去。不要低聲下氣地乞求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