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老師
胖老師的演講極具特色,先是以“各位,各位,我是胖老師,肥胖的胖”開頭,然后痛陳上海某國有大型企業對他的迫害,呼吁大家上百度的“胖老師貼吧”。最后以更高分貝的“OH、YEAH”結尾
某一天的下午,當你忍受生活艱辛,在冷漠而嘈雜的地鐵里無聊地看著報紙時,突然有一個人對你熱情演講。那么,為什么不將其理解為生活賜予的一抹亮色呢?
柴會群
在上海乘地鐵一號線的時候,如果一個身材碩大的中年人突然出現在你的面前,用高出正常值至少三倍的聲音發表一通演講,之后突然消失。那么你得知道,你遇到的是“胖老師”——上海地鐵里的一道風景。
胖老師的演講極具特色,先是以“各位,各位,我是胖老師,肥胖的胖”開頭,然后痛陳上海某國有大型企業對他的迫害,呼吁大家上百度的“胖老師貼吧”。最后以更高分貝的“OH、YEAH”結尾。有時還會加一句語調明顯低沉的“完了”,表示正式結束這次演講。
大多數乘客對胖老師的出現深為驚訝,但他們往往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對方就已經消失了。有個別可能熟悉胖老師的聽眾,則在他演講間隙時起哄叫好。后來證實,胖老師的非凡舉動幾乎天天都有,如同上班一樣。據說由于跟乘務員熟識,乘地鐵甚至不必買票。
除此之外,胖老師還一度出現在各大高校的課堂里,經常將正在上課的師生們嚇一跳。有人為此發明了一個專門形容胖老師離奇做法的詞:“閃襲”。
我認識胖老師同樣是在地鐵里。在第三次碰到這位“奇人”之后,我心想,一個人年復一年、日復一日地這樣做,或許真有什么天大的冤屈。
于是,在同情心和職業好奇的驅使下,我給了胖老師一張名片,并煞有介事地告訴他,我是記者,或許能幫上什么忙。
然而我很快為自己這個唐突舉動后悔。胖老師稍加端詳之后,以他演講時的音量喊道:南方周末——柴會群!于是,整個車廂的目光全由他轉移到我的身上,我一時無地自容,無奈只能低聲懇求:這場合不合適談事情,以后可電話聯系。好在車站很快到了,我匆匆逃離。
后來,我在百度上果然看到了胖老師的貼吧,多達五十多頁。透過那些支離破碎的文字,胖老師的身世漸漸清晰。他曾是上海某鋼鐵廠的職工,十年前下崗。胖老師家境貧苦卻自強不息,小時偶遇一大學外語系教授,竟學會了四國外語,后來這成為他謀生的本錢。
最熱的一個帖子是胖老師的自述,從中可以看出,胖老師對自己的下崗深感不平,在帖子里痛斥廠領導如何對他迫害,包括兩次將他送往精神病院,阻止他辦英語角為社會作貢獻等。帖子下面,還附有一首“胖老師之歌”,用詞模仿《萬里長城永不倒》,開頭是“昏睡十年,肥人漸已醒”。
貼吧里的人對胖老師評價不一。有人認為他腦子有問題,有人說他是學芙蓉姐姐,想出名,還有人佩服胖老師的執著,感嘆當今像胖老師這樣的人太少。
胖老師后來果然給我打了電話。首先對我那天給名片的事表示了感謝,說碰到了好心人,好心人會有好報云云。老實說,此時我已經失去報道他的興趣。胖老師讓我深為尷尬的舉動,以及那些有些歇斯底里的文字,加上曾有入住精神病院的經歷,讓我真的懷疑他是否精神正常。然而胖老師并沒有提出過分的要求,相反表現出足夠的通情達理,他說知道做記者的難處,沒辦法,企業勢力太強,他也并不指望我為他寫報道,只是希望能幫他轉貼一下他發在網上的帖子。
讓我驚訝不已的是,胖老師說他實際上已經來過記者站了,甚至叫出了記者站站長的名字。
讓我更為驚訝的事還在后面。我在胖老師的貼吧里,發現了上海乃至全國各大媒體老總以及知名記者的電話和手機,并且還在不斷更新,我一時竟無法數清究竟有多少。我不得不承認,許多電話甚至是我作為一個媒體從業人員所求之不得的。事實上,我的一個同事在看到以后,也跟我一樣如獲至寶,迅速拷貝了一份。
幾天之后,我的電話也不出所料地出現在胖老師的貼吧里。
后來,胖老師突然又給我來過一個電話,說有兩家媒體刊登了他的事情,讓我關注一下。我在電話里向其表示祝賀。
之后我就跟胖老師沒有了聯系,在地鐵里也再沒有碰到過他。倒是有一天,我那位同事突然發來短信,說看到胖老師了!在黃陂路地鐵。短信后那個嘆號,足以表明她當時的驚喜。
前幾天,一個在北京媒體工作的大學同學打來電話,告訴我是否知道“胖老師”。我當時的第一反應就是:胖老師又殺到北京了!
我沉吟片刻,叮囑他,最好不要告知電話,因為胖老師有可能會公布到網上。
我得承認,直到現在,我仍然無法理解胖老師的做法。不過我想,看到這篇文章的人,可以閉上眼睛想象一下:某一天的下午,當你忍受生活艱辛,在冷漠而嘈雜的地鐵里無聊地看著報紙時,突然有一個人對你熱情演講。那么,為什么不將其理解為生活賜予的一抹亮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