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雜記】書簡（三）

1976年

第十七封信（3月1日）

我從（去年）11月6日宣布逮捕以來，再也沒人來問一句。好像已經被遺忘了。上星期日長葛武裝部有個當兵的來這里玩，特來看我。站崗的戰士都了解我的情況，大部分對我還客氣，甚至有流露同情的。但對我的處理，他們也摸不清，我也從不主動與他們攀談，怕牽連他們。

我知道，長葛為了肅清我的流毒，下了不少工夫，但效果如何，恐怕（只能）從表面上看——但這一切都與我無關。我是我，不是別人描繪的我，而是真實的我。既不是往日在某些人心目中那樣閃光的我，也不是今天被丑化了的我。我是什么樣的人，有什么缺點和優點，只有你知，我知。輿論的力量是可怕的，但是，一個能夠不被輿論的力量所左右的人是幸福的。以后我不會再做輿論的奴隸了，因為輿論是一個沒有貞潔的賣淫婦。

剛來不久，我住過一段單人牢房，現在犯人很多，裝不下了，我這一間里住了七個。犯人對我來說是一本不成文字的書。我日日觀察著這些可憐、可笑、可惡的人，很有意思，很長見識。“住在狼窩里要學狼叫”，為了和他們周旋，我不得不學會玩弄些小手腕，以免被他們所傷害。而在這方面確實也收到了不小的效果。你放心，我在這里還算好，不會再上什么人的當了。

與外面通過這種方式保持聯系的不止我一個。有人更膽大，被子里常送些烙餅、葡萄糖粉等，因此誰也不管誰的事——不過你可不要學那些大膽的。我不希望你冒這個風險。我和這些犯人的區別是，我還希望保持自尊，不愿受人無故的訓斥。而這在其余犯人，不過是家常便飯，他們一笑了之。

鄧小平完了，但我懷疑“投降派”還另有所指，鄧是“走資派還在走”，誰是“投降派確實有”？這只是胡想——管他呢！其實這與我何干？誰也不會來替我受這份洋罪。只有你對我才有意義。

三月一日

第十八封信（3月15日）

仍無變化。無人過問。運動高潮以后才有可能排上日程，只有安心等待?；貞涍^去的一切，我覺得自己太愚蠢了。但是過去的就過去吧！夏天的毛巾很費，不見陽光，很快就漚爛了。做一條質地輕軟易干的褲頭，緊身一點。下次來把這兩本書要回去。

三月十五日

第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