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歷】每走一千公里就跳一次舞

一德國小伙子,頂著“小流氓”的旗號走中國。他說:“你所追尋的夢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擁有夢想。去追夢吧,并一路談笑風生!”

一德國小伙子,頂著“小流氓”的旗號走中國。他說:“你所追尋的夢是什么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擁有夢想。去追夢吧,并一路談笑風生!”

雷克(Christoph Rehage)1981年11月9日生于德國小鎮漢諾威(Hannover)。2007年11月9日始于北京,意欲徒步返德國,但其旅程于2008年10月在烏魯木齊戛然而止,共行走4646公里,著有《徒步中國》一書。(受訪者提供/圖)

 

正值新書發售期,雷克最近在北京輾轉于采訪和講座間,偶有空閑也在微博上針砭時事。一個德國小伙看中國的新奇視角讓議論紛沓而至;無論褒貶賞毀,他在網上已擁有近十萬中國聽眾。

昨晚三點才入睡的雷克,為自己的姍姍來遲辯解道:“大家都說我的書沒有何偉的好,其實我也蠻‘玻璃心’的,加上豆瓣的抨擊,于是我昨晚下載了何偉的新書直看到凌晨三點。其實我們的視角不一樣,何偉是以記者的口吻作客觀記錄,而我完全是個人故事。”早已不是旅途中那副蓬頭垢面形象的雷克,理著利落的平頭,一口流利的中文,笑容可掬又滿臉委屈,活像個大孩子。

雷克的微博名后綴為“小流氓”,是徒步經甘肅張掖時結交的謝建光老師(年過半百,周行全國近30年的行者)給他取的。他毫不遮掩地說自己一看到漂亮姑娘就心花怒放,由是謝老師便以此名打趣他,“這名字很新鮮,還有自嘲的意思,人別太把自己當回事”。常被別人稱為“老外”,他也一點不介意,“這個稱呼有一分禮貌,一分取笑,還有一分幽默,我喜歡被嘲笑,小朋友管我叫老外叔叔也不失可愛??!”

(受訪者提供/圖)

秋和又一秋

雷克花在路上的時間整整一年,從一個清秋到另一個深秋。“今天我二十六歲了,要徒步穿越半個世界,我早該上路了”,出發時他這么對自己說。這趟10小時飛行就可以完成的距離,他打算用兩至三年的時間來逐步踐行。這場羈旅始于北京,止于雷克家鄉漢諾威市附近的巴特嫩多夫小鎮(Bad Nenndorf),途經哈薩克斯坦、烏茲別克斯坦、伊朗、亞美尼亞、土耳其等國家,全程不使用任何交通工具。

“就是單純想這么做,心里的愿望像一朵生長中的小花,總有一天會膨脹到你無法忽略它,那我就要面對并設法實現它。”其實每個人都想撇開生活的重擔走向外面的世界,但我們時常太擅長于瞻前顧后而錯過許多生命的精彩。這趟旅程雷克籌備了一年,“我其實是個很膽小的人”,他尤其擔心冬夜和山路,還帶著家人的擔憂和不解,上路了。從繁華大氣的京城,一路跋涉到古鎮平遙、古都咸陽,還有漫然戈壁和艷陽里的異域哈密城,中華大地之廣博讓來自纖巧歐洲小鎮的雷克大開眼界。

雷克說美國是“大”,但中國是“豐”,包羅萬象的能力,敦煌把這一點展現得盡致淋漓。“它像戈壁灘里的一顆明珠,美不勝收。首先是沙漠,它是一種很威武的存在,沙山及樓高,人站在山尖往下望,會覺得這是一片死海,有進無出。”雷克很喜歡大漠里的風聲,“沙山在特定的風向下會發出吟詠般的歌聲,很美”。其次,有月牙泉,雖然部分已是人工雕琢,但想象起它原來的樣子依然絕美,“徒步走入人跡罕至的戈壁灘,遇上敦煌這綠洲,是何等況味!”實際上,在進入敦煌前,雷克和前來參與徒步的弟弟魯比遭遇了沙漠下坡的大風沙,約摸十公里的路是被風吹著走的,險些一命嗚呼在迎面而來的大卡車上。“除此,敦煌還有鼎鼎大名的莫高窟、玉門關,回民異域文化”,雷克如數家珍,“莫高窟另有一個姊妹窟,游客稀少,壁畫同樣精美,我更喜歡那里”。

如摩西擎出的水中路,一道綠意在荒涼的戈壁指向彼岸。(受訪者提供/圖)

敦煌的美是大氣磅礴但依然擦肩而過的,走入心里的還是些不知名的去處。“最喜歡的地方是山西襄汾城南的丁村和甘肅武威市郊的天祝,丁村古老靜謐,像沉睡的美好女子,有飛檐、柴香、凈土。”對丁村印象頗深,大抵還因為雷克在那遇上了一場民間葬禮,五色祭品和素白孝服相交錯,風干在冬雪里的情緒伴著跨過足底的火炭堆,紙房車、紙銅錢成了通往冥間的信差。“我很小就經歷過至親的葬禮,所以比較敏感。我對中國的殉葬禮儀當然感興趣,這不是常常得見的,只是將心比心我想死者家人也不希望外人圍觀,但沒想到他們愿意邀請我當葬禮攝影師,還拜托我把洗好的照片寄給他們,也許是文化差異吧。”

“而天祝是白牦牛的故鄉,那里天開云闊,真切地讓我感到地球是圓的!”雷克回憶道,眼里帶著興奮,能去天祝郊游是托藏族酒吧老板歐珠的福。雷克把青草地上的白牦牛形容成一群默不作聲的喜劇演員,壯碩的身體上覆蓋著密長的白毛,然而四肢卻細得驚人,歐珠告訴他,這群龐然大物其實特別害羞。“西藏和阿爾卑斯山可不一樣,這里沒有牧場環繞山谷而形成的緊閉空間,這里是高原,似乎整片天空都能被呼吸到。”

抉擇的岔路口:左邊通往西藏,右邊通往新疆。(受訪者提供/圖)

別處的中國

作為僅存的四大文明古國之一,中州正朔的遺跡自是讓日爾曼小伙憧憬不已。從涿州的結義桃園,到新樂城的伏羲臺,乃至榆次的常家莊園,不變的總是神采奕奕的彩釉陶像、誠懇不足穿鑿有余新葺的建筑、沾染世俗氣的,是靜修和尚,還是收銀道人?最滑稽的一處當是山西洪洞的大槐樹,“粗枝大葉,是一株瘋長了二十多米的盆景”,但由于此地洪水頻發,貨真價實的槐樹早在三百年前就不在了。雷克愕然望著及樓高的塑料模型樹,“這么大一棵樹,原來是假的!”他跳著喊著讓導游給自己合影留念,倒是讓舌燦蓮花的導游也啞然了。簇新的城墻,光滑的石板,“發展就是這樣,它的步伐碾過城墻、古寺和詩人的身體。”雷克嘆道。

饒是如此,一路上更有許多冗雜得讓人不忍直視的去處,“印象最深的是太行山一帶污染嚴重的產煤區,陽泉、太原、臨汾等。”他說,有些城市比夜色還黑,行人都是風塵仆仆的,“似乎穿越回上世紀的德國”。“北京人覺得這里空氣不好,他們沒法想象那里的人是如何生活的。”寄宿在霍州市辛置鎮劉爺爺的窯洞里時,小孫女一臉燦爛地對雷克說:“北京可好啦,那兒很干凈!你不知道在北京白裙子可以穿一整天嗎?在這兒幾個小時就變黑了。”雷克起初亦不解,甚至為大談愛國的人們如此對待自己的家園而憤懣,“后來我明白了,這和19世紀初的英法德是一樣的,大都市需要大量的能源,其它地方只能付出,沒人問他們愿不愿意。那里的人很善良害羞,他們會問你,你覺得他們的家園怎么樣,我常常語塞。”

新鋪的馬路直通廠房區,這泛軟的柏油路面讓我感到高興,而空氣不盡如人意。(受訪者提供/圖)

“有麥當勞、肯德基、星巴克,橫亙著高樓大道的城市是中國,鄉村小鎮或是野花飄香,或是煤黑幽幽,都是中國。”談及此處,輕松俏皮的雷克也嚴肅起來,“荷蘭漢學家馮客(Frank Dikötter)舉過有趣的例子,許多外國人來到北京和天津便大失所望,他們預想中的中國應該是自行車的天下,而如今已全然被汽車代替。其實自行車是19世紀法國人發明的,它為什么應該代表中國?不少人也感慨夜幕降臨時紙醉金迷里的不是上海,似乎真正的上海應該是昔日的外灘和弄堂,但那又真的是上海嗎?哪一種文化、哪一個社會有資格判定什么全然是自己的什么全然不是呢。這是一個有趣的論調,但無論如何,我更喜歡鄉下的中國。”

戈壁灘里經常有好心人停下車問個究竟,樂于助人的他們常跟我聊會兒天,有時還送我個瓜吃。(受訪者提供/圖)

行走的意義

滿腳水泡滲著血,走無人的戈壁,過天山的風口,血氣方剛的雷克面對行走必飲的苦卻從未有過憚念。“最困難的其實是,出發后才明白,還是沒法把過去的自己完全留在原處,像新生嬰兒一樣快樂地出行。最重的行李不是背囊,而是煩惱和性格的缺點。”

每當雷克感到力不從心時,他都會念叨著撒爾馬罕和伊斯坦布爾,“古絲綢之路上的明珠和《一千零一夜》總能讓我充滿動力,走路應當是樂悠悠的,我們要去夢想!”此外他也借助搖滾樂來讓疲累的自己得到精神補償。還有一條,每走一千公里跳一次舞,像孩子一樣在公路上、莊稼地前乃至郊外小學邊,浴日而歌,乘風起舞。如被人說瘋子,那也是以生命最歡樂的姿態。

游走一年,邂逅的人無數,印象最深的還是謝建光。人稱“天下第一瘋”的謝建光是雷克的前輩,自1982年秋起,他拉著木房車,一走人間30年。“謝老師和我是不一樣的,當然他和很多人都不一樣。他的生命、生活、緣分,都是走路。他并非要完成一個任務,或者證明什么,這是他的生活方式。而我當時是一個26歲脾氣暴戾的小伙子,他則是一個成熟的、活在路上的神人。”雷克說。

“以行走,或其它方式,無論何種—這是讓白日夢照進理想最遙遠的路。”(受訪者提供/圖)

雷克對徒步的熱愛可以解釋為對八十年代德國記者米歇爾(Michael Holzach)的欽佩,自古羅馬遠征軍而來的啟迪,也許還夾雜著馬克·吐溫(Mark Twin)書中混世小伙的爛漫。但也許每個人的骨子里都對那么一件事,有單純的執著和熱愛,它像使命般召喚你,給你最純粹的滿足感。“我在走路時,才覺得自己真正地活著,走路讓我慢慢安靜下來。”但行走了一年后,雷克開始感到不妥。“年輕人很容易犯的錯誤是,覺得自己什么都可以同時擁有,但這是不可能的,本質是在逃避選擇。我知道我可以做這件事,這就夠了。如果這場仗再這么打下去,對不起我自己,也對不起這條路。”遠在德國留學的成都女友與自己的毅然決裂是雷克開始重新審視自我和生活的契機,所幸他們現在已安然復合。“以前覺得放棄是很可怕的,但當時決定后,這些顧慮根本不存在了。謝老師告訴我要為生活里的事情正確排序,我學會了如何行走,也學會了如何放下。”

“我還想走,但不知道能不能做到。”事實上,2010年,雷克又重返中德之路,找回拉拉車和好伙伴,在新疆繼續走了500公里。“我想把這條路走到底,不能背叛它”,雷克始終一貫的原則作風又冒了出來。“那條路跟我已經有感情,我很喜歡它。走路時,我能感覺到自己在對的地方,做著對的事。一路走來,我所經過的地方似乎有一小部分是屬于我的,我對它們不再陌生,或許這才是走路最美的一點。”

在戈壁灘中歇腳,遠近只有路牌投下的唯一一片陰涼。(受訪者提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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