賭石

我往廁所里搬進了燒杯、鑷子、手套、硝酸、鹽酸，還有叫不上名字的酸，試圖將我們剖開的垃圾弄好看點。一頓飯回來，在各種酸的浸泡下，低端翡翠被泡成了一杯鼻涕。

我爸媽給我的名字里取了個玨字，字典里的意思就是兩塊美玉合在一起，后來我覺得太娘，又老有人問我這字怎么念太麻煩，我就自作主張把玨字改成了覺。從此把象征著中華文明上下五千年的玉給剔除出了我的生命。

對！一個一路往北的青年不戴玉。

2013年2月，因為工作的緣故我去了騰沖，剛下飛機住進賓館，一個同事就捧著塊石頭來到我跟前，說：我剛在樓下買的，700塊，要不要一個人一半？萬一一刀下去見綠，那，嚯！那就是上千萬的買賣呀！

這時我才意識到我已經來到了翡翠之鄉，騰沖。

那個同事叫黃勐，代表作是《與青春有關的日子》，在里面演高晉。能和高晉在邊陲賭石那也是我人生中的造化，但我還是堅定地拒絕了他的邀注，一個職業賭徒的基本素養告訴我，他手中這塊石頭概率不大。

我說不能在路邊買石頭，要去就去相對專業點的地方。那天下午，兩個來自北方的男人每人懷里抱著一塊切開后什么都不是的大石頭茫然地走在大街上。

這個畫面至今還深深印在腦里，因為特別蠢。但我們并不氣餒，而且跟打了雞血一樣快速地吸收一切關于翡翠的知識：種、水、石皮、場口……其實相關知識可以去百科一下，知識說的都一樣，但摸不到石頭什么用都沒有。

我們不停地買石頭，不停地切開，不停地對照。我租了輛摩托便于在各個賭石窩點穿梭，因為我們意識到，街面上商店里那些開了窗、碼成一排排的石頭基本都不用看了，都是游客到此一游買個教訓的。

我走街串巷地發現了一些緬甸華僑的倉庫，他們的石頭都被關在倉庫里的一個個鐵箱子里，感覺里頭關著的都是一頭頭沖出來就能把人撕碎的猛獸。倉庫外頭都堆著一堆翡翠原石邊角料，像我們這樣的VIP客戶可以撅著屁股隨便揀，但在緬甸華僑那里，每次相中一塊石頭準備要把它鋸開的時候，丫總是在邊上幽幽地來上一句：我告訴你呀，這樣，你在石頭的這個地方，開上一個小口，然后拿回你們北京，一轉手能翻至少十倍。

聽出來了吧？他的意思是，別開了，里面肯定是坨屎，把這坨屎弄好看點，找個比你更傻的人接盤吧。

黃勐把切割電鋸搬進了賓館房間里沒日沒夜地鋸，而我往廁所里搬進了燒杯、鑷子、手套、硝酸、鹽酸，還有叫不上名字的酸，試圖將我們剖開的垃圾弄好看點。一頓飯回來，在各種酸的浸泡下，低端翡翠被泡成了一杯鼻涕。沒出一個月，我倆房里的地上堆滿了一塊塊四分五裂的石頭。但從來沒見著當初黃勐描述的那一抹翠綠，別說翠綠，就是一小塊像樣翡翠都沒有。

我因為腐蝕了酒店廁所的洗手池，賠了兩千多元。

我們總結了一下，所謂街面上的賭石基本不靠譜，這個城市的大部分人一輩子以石頭為生，他們怎么可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塊里頭有內容的石頭滿大街亂蹦呢？基本沒有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