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嵩村白雪書

洛克得知阿云山去世了,某種幻滅感像一根黑色的繩子緊緊纏住了他的顱骨,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于是決定離開中國

    1962年12月5日,在夏威夷私人住所,約瑟夫·洛克在書房的安樂椅上睡著了,突發的心臟病使他再也沒有醒過來。陪他身身邊的是一大堆東巴象形文典籍,其中有幾本是年代久遠的孤本。
    約瑟夫·洛克最后離開麗江是1949年8月3日。通過美國駐昆明領事館的周旋,陳納德將軍派了架達科特運輸機來雪山之麓的白沙機場接他。黃昏登機時,洛克收養的雪嵩村東巴(意為“智者”,納西族原始宗教中的經師或祭司)和志輝的兒子和國藩流著淚用英語問:“你還會回來嗎?我等著你?!?BR>    10天后,洛克從昆明前往香港,同年底來到印度的咯里木蓬靜觀中國時局的變化,希望能夠盡早返回麗江。兩年后,他去了夏威夷。

白雪浮天半,能飲一杯無
    麗江是洛克的靈魂之巢、精神之鄉。但是1949年后,他未能再重返麗江。他之所以稱自己為“白沙人”,是因為在玉龍大雪山南麓的白沙鄉村生活過多年,這一帶在納西語里叫“伯什”,他住的村莊是雪嵩村——雪山南麓的第一個山村。
    如今, 麗江每年涌入的400萬游客中,有一小部分會到這里。在村口,我碰到三三兩兩的游人,大都是進村來租馬上雪山玩生態游的。租馬的地點被統一安排在村公所的空地上,披紅掛彩的馬群優雅地打著響鼻,一個大屁股女人像春貓一樣歡叫著被一匹棗紅馬帶走了。租馬場的一邊,頗為時尚地裝置了只有在大城市才能見到的鐵皮臨時公廁,每使用一次付費5毛大洋。我掏出銀子用納西語示意要使用一下,守廁的納西人卻擺擺手用納西話說:“你也是納西?不用付了?!边@一小小的恩典,立馬讓我這個漂泊異鄉的老游子親切地感受到一種細微的喂養——納西人的傳統是“祭天法祖、守土重情”。
    雪嵩村,也寫作“雪崧村”(漢語中“嵩”與“崧”可通用),納西語叫“舞魯肯”,意為“銀石之腳”。舞魯肯人世代以農耕、伐木、采藥、狩獵為生。在清代納西詩僧妙明的文章中,我注意到雪嵩村有賣雪為業者,估計是有的鄉民把雪運到麗江城去賣,用風雅之物去換取風雅之人的銀子。白雪浮天半,“能飲一杯無?”想來城里的風雅之人將雪買回家后,拿來煨茶喝了。
    我已是第四次到這個山村了,這次主要是來采訪曾與洛克交道密切的舞魯肯人的后代。我向村里的一個大爺打聽洛克當年心腹李士臣的后人,大爺說,李士臣是他親叔父,他只有一個女兒,早就沒在村里住了。大爺叫李近云,75歲,是李士臣大哥李士喻的兒子。李氏兄弟出身木匠世家,老大李士喻、老四李士臣、老七李士藻都與洛克交道極深。
    在洛克舊居陳列館,李近云指著古舊的主樓說,“洛克在我家的祖宅住過一段,搬到李文彪家的這棟樓后,裝潢全是由我父親做的,我父親的木匠手藝很好,是大木匠級別的,洛克的很多木制用具都是他做的,比如活動床等等?!?BR>    1931年1月31日,埃德加·斯諾隨洛克從昆明沿古老的馬幫路前往大理。據斯諾記述,洛克習慣于野外生活,從不住中國人開的小旅館,而是喜歡在樹林中或寺廟里夜宿,愛耍派頭的他有許多天才的發明,如折疊椅、折疊桌、折疊浴桶等,所到之處,鄉民無不敬畏地將其當作是一位來自外國的王爺。
    “旅途中,隨從人員一部分開路,另一部分斷后。前面的一隊由一位廚師、一位廚師助理和一位管理全隊伙食的男仆帶領,精心確定了相隔的距離。用餐時,地上鋪著豹皮地毯,上面擺放一張桌子和幾把椅子,桌面上鋪有亞麻桌布,銀質餐具和餐巾安放其上。我們到達時飯已快做好了。晚餐后,通常是用茶,然后飲烈性甜酒。洛克教會了他的廚師們燒地道的奧地利菜。如果我們在村子里過夜,全村的人都會跑出來,蹲在不遠處好奇地望著我們?!?斯諾提到的“天才的發明”中,不少用具有可能就是李士喻制作的,而廚師隊伍中的一個,有可能就是李士藻。


約瑟夫·洛克派頭十足,村民們幾乎將他當成一位來自外國的王爺


孤獨的雄獅和他的江湖
   約瑟夫·洛克1884年1月13日出生于維也納,父親弗蘭茲·洛克是一位嚴厲的男仆,早年曾做過面包房里的底層學徒工,母親弗朗西斯是匈牙利人。洛克6歲的時候母親就去世了。他在學校里心不在焉,總是幻想著出遠門去旅行。18歲后洛克開始浪跡天涯,并靠做卑下的工作來維持生計。21歲那年,洛克以船艙服務員的身份被一艘郵輪帶到了紐約,不得不去洗盤子來養活自己。
    兩年后,深受結核病折磨的洛克身無分文地去了夏威夷。在碧海藍天的夏威夷,洛克的病一天天好起來,并顯示了自己一直堅持自學的驚人才華,他掌握有匈牙利語、法語、拉丁語、希臘語、漢語等9種語言。語言上的才能使他找到一份傳授拉丁語和自然史的教師工作。洛克授課之余,為當地千奇百怪的植物所吸引,開始全身心地投入到植物學研究領域,不久他來到夏威夷學院任教,成為植物學教授,在此期間他出版了五部專著和數十篇論文,其中至少有兩部專著至今仍被認為是經典。
    1920年,因收藏的28000件植物標本的歸屬問題,洛克與校方鬧翻,一怒之下離開夏威夷前往美國本土。同年秋天,受美國農業部委派,洛克滿懷著孩提時代的夢想來到遠東地區,他此行的目的是尋找可以醫治麻風病的大風子樹種。
    兩年后,為尋找抗枯萎病的栗子樹種,洛克進云南,把大本營設在麗江雪嵩村村民李文彪家中,不久收集到60000件植物標本、1600件鳥類標本及60件哺乳動物標本。
    1923年7月,雪嵩村的一個雷電之夜,隔壁納西人家舉行的為一名牙病患者驅除邪靈的宗教儀式強烈吸引了洛克:
    “一個用松木做的小棺材模型放置于祭壇前的地上。主祭東巴出示他緊抓著的一只小雞。他和那個患病的男子都跪于祭壇前,那男子開始用米粒和豌豆硬塞進小雞的喉嚨。又把面粉撒在小雞的翅膀上,然后再往小雞嘴里塞進一些面粉,直至這小雞被悶死。人們把這只雞洗干凈,把雞毛梳理好,然后輕輕地放在那個小松木棺材里,上面蓋上米粒、紅紙和有孔的黃紙……東巴們詠頌神秘的喪葬挽歌達十余分鐘,雷聲與他們的歌詠聲交織在一起。人們在小棺材前祭上供酒,米飯和煮過的土豆則供在棺材上面。接著那個患病的男子跪在棺材前,吞咽著這些供品……”這個患了嚴重牙病的鄰居幾天前曾來找洛克要過藥,由于沒有合適的藥,洛克很遺憾地把他打發走了。
    完成儀式的第二天清晨,洛克特意去探望這個病人,結果驚詫地發現他的牙病已治愈了。仔細觀察了儀式的洛克于是為美國《國家地理》撰寫了《中國腹地土著納西人的驅病魔儀式》。從此,他從植物學研究轉入到歷時近40年之久的納西學研究,并成為這一領域的“西方納西學之父”。
    1923年起,他率領一隊忠實的納西衛士對金沙江、怒江、瀾滄江三江并流區域、瀘沽湖、木里、稻城明雅貢嘎山、岷山山脈、甘肅卓尼、青海阿尼瑪卿山等地進行了探險考察,拍攝了大批令人嘖嘖驚嘆的精美照片。1934年,他開始著手撰寫其代表作《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在1946年完成,并于第二年在哈佛大學出版社出版。
    在人生的最后時光,洛克完成了歷時30年之久的《納西語——英語百科全書》的掃尾工作,撰寫了絕筆之作《納西族的文化與生活》,并請奧地利科學家安第德用新技術對一些被認為是最古老的東巴經進行準確的年代測試。
    去世前兩月,他前往瑞士杰森醫生處醫治折磨自己大半輩子的牙病,病好后,他把幾本格外珍視的東巴經送給了這位多年來一直無償為自己醫治牙病的好心人。
    洛克去世后,一直把他當作親人的萊絲特·馬克斯將他安葬在了位于夏威夷港灣的馬克斯家族墓地,墳墓的位置就在澄明的海水畔。

雪嵩村的貝多芬
  洛克并非第一個到雪嵩村的洋人,此前已有眾多“西方植物獵人”來玉龍雪山大肆采集植物標本,如法國人特拉佛、杜各洛、叔里歐、孟培伊,英國人弗瑞斯特、金頓、愛德華、安德烈,奧地利人韓馬吉,美國人喜納特等, 這些人中的大多數都應該到過作為“雪山第一村”的雪嵩村,其中影響最大的弗瑞斯特和金頓,便在這里設立了通向麗江植物王國的長期據點。
    到雪嵩村后,洛克先住在村民和耀坤家里,接著在李士喻的祖宅里住過一段,后來搬到李文彪家里長?。ìF洛克舊居陳列館),離開雪嵩村前,還在和志輝家里住了些日子。20世紀二三十年代,在僻遠得如同童話故事中描述的森林小城堡似的雪嵩村,尚未被現代颶風驚醒的舞魯肯人常能聽到貝多芬、施特勞斯、瓦格納、舒伯特的音樂,這些美妙的洋音樂是從洛克裝有電池的留聲機里傳出來的。
    在雪嵩村期間,派頭十足的洛克讓村民既敬畏又親切,他除了自己經常為村民免費提供治療外,還讓心腹助手李士臣鉆研醫療技術義務為村民們服務。在洛克舊居陳列館里,擺放著當年洛克帶來的各種美式器具:9種牙科醫療用具,22種木工工具,醫用刀、鉗子、劃刀、藥盤、理發剪、單管獵槍等等。這些“歷史遺物”見證了洛克在雪嵩村的善舉。在李近云大爺的家里珍藏著一把洛克和李士臣從美國帶回的老虎鉗,漆黑的圓頭上泛出褐黃的鐵銹,陳舊的鐵嘴靜謐地銜著逝水年華。1928年,洛克前往瀘沽湖考察,出發時全體雪嵩村人都跑來送行,這一隆重的送別儀式表明洛克已是一位“舞魯肯人”了。
    1931年,洛克向《國家地理》編輯格雷夫斯寫信時描述了自己的“世外桃源”生活:“我們不知道什么叫做壓抑,這里的人們靠種田生活,莊稼長得很好,謀生很容易。這里不缺什么,沒有乞丐,我從來沒見過納西乞丐,人們所需購買的東西甚少,很少有現金交易,無論銀價高低,農產品和自織的麻布價格卻不變。這里沒有工廠,沒有汽車,沒有人像工業社會那樣為生活而奔波勞碌,這里沒有經濟蕭條,也沒有中國東部沿海及上海的動蕩和戰亂,我們就像生活在月球上,吃自己種的菜,吃自己飼養出的禽肉,這里的人不知道中原地區的洪水。他們不看報紙,一是沒有,二是不會讀,即便能讀也根本對混亂不堪的外部世界不感興趣?!?BR>    從小失去母愛的洛克古怪而復雜,他一生排斥女性,但又熱愛孩童。雪嵩村的許多人還記得小時候洛克常捏他們的臉蛋,給他們吃一種有腥味的奶糖。20世紀40年代,有幾年洛克住在麗江城玉河村和子安營長的家里。一天,在他手下做事的東巴和志輝把6歲的兒子和國藩帶了來,這孩子見大人們在庭院里忙著剝核桃,幫著大人一起剝。洛克很喜歡這個孩子,他讓和志輝把兒子留下來,不再送回雪嵩村老家。洛克送他到凈蓮寺小學去上學,晚上回來親自教他學英語。孩子的日常衣裝全是洛克上街去購買的。吃飯時,他讓孩子與自己同桌進餐,還專門讓木匠為孩子做了一把高腳凳方便進食。在洛克祖父般的精心調教下,聰穎的和國藩進步很快,一段時間后,便可以用英語同洛克對話了。
    四海為家的洛克斷斷續續麗江呆了長達27年。洛克從未結婚,其東方之旅的核心伙伴是一幫納西人,包括助手、保鏢、廚師、東巴經師等,這些人的骨干李士臣、和志偉、趙重典、呂萬育等都是雪嵩村人。有很多年,洛克一直把身邊納西人的數目固定在12人,加上他自己,剛好是“十三太?!?。
    1927年4月,在結束對青藏交界處阿尼瑪卿山地區探險后,洛克從重慶乘船前往上海,而他的納西衛隊則千里跋涉返回云南,抵達昆明時,嚴重的疲勞使得其中的四人病倒了,洛克竟然回到昆明教會醫院找到了他們,原來,他越想越放心不下納西人的安危,于是經由香港、越南折回了昆明。
    1933年8月,洛克得知自己的知己瀘沽湖總管阿云山去世了,某種幻滅感像一根黑色的繩子緊緊纏住了他的顱骨,他突然覺得自己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的,于是決定離開中國。這年深秋,洛克臨走前提及長期追隨自己的納西人時說:“他們善良、寧靜、頭腦簡單,孩子似的天真無邪和可愛,我喜歡他們,但是我也需要智識與精神上的同伴。和他們在一起,我好像是被一群孩子簇擁著?!?BR>    喜怒無常不時大發雷霆的洛克并不是一個易處之人,而溫良的納西人盡管忠直樸實,但一旦真的發起脾氣來卻天不怕地不怕。最著名的一次,李士臣在昆明沒有把采集來的花種記錄清楚,洛克惱怒之下狠狠踢了他兩腳,李士臣大怒,回敬了兩腳,兩人大打出手,鼻青臉腫的洛克拔出了槍,沒想到卻被力大無比的李士臣給繳了。
    李士臣氣沖沖地把槍交到美國領事館,對美國領事講述了事情的經過后說:“洛克是人,我們納西人也是人,我們不得不教育一下他這狗雜種?!钡诙?,在美國領事的調解下,自知理虧的洛克向李士臣道歉,此后感情反而更深了一層。

  

左圖是雪嵩村村民趙福淵。右圖是他的父親趙重典,照片由洛克所拍,身上穿的是洛克收購來的古納西族武士裝——鐵片做的盔,豬皮革做的甲


土司行宮和洛克墓地
  在洛克舊居陳列館的百年老屋下采訪過幾位老人后,我在李近云大爺帶領下前往村北的“瓜丹閣”?!肮系らw”是納西語,意為“官衙的館閣之所”,它是明代納西木氏土司的12個“行宮”之一。秋草萋萋,黑石蒼蒼,秋收后荒涼的曠野上,孤零地聳著十余株高大的云杉,除了四株尚堅毅地撐出綠云似的虬枝外,其余的都已成了直挺挺的“干尸”,十數米外,幾株碗口粗的柏樹丫鬟似的在田壟旁垂著“綠袖子”,偶爾,有一兩只野雀輕聲啁啾著飛過蒼天。李近云指著云杉周圍的大片荒地說:“‘瓜丹閣’就在這里,除了這幾棵樹,什么都沒有了。北邊的那些大石頭,是冰川時代留下來的。南邊的那塊地原來叫‘創喜丹’,是木土司的鹿苑,過去鹿群常常穿過南面的松林到玉湖去喝水?!?BR>    嘉慶年間納西才子楊昌到這里的時候,雪山麓的“瓜丹閣”已是一片廢墟,遺址足足綿延了近一里。遺址上的空地上,新立著一塊“具堅寺遺址”碑,據《光緒麗江府志》記載:“松雪庵,明時建。一名具堅寺,在雪山麓玉湖西,寺極清潔。光緒年間村民重建?!边@個小廟在明代時畫滿了精美的壁畫,如今,光緒年間重建的建筑也早已從地表上消失。來“瓜丹閣”前,看護洛克舊居陳列館的和正元老人告訴我,這個寺是三房一照壁,解放后做過村公所,不久成了村小學所在地,他在那兒讀過書,1964年寺內建筑被拆下來搬到村里建了衛生室。而洛克在《中國西南古納西王國》中寫到這個寺廟在民國時期的情形時說:“玉湖以西,有一個清潔的鄉村寺廟(現在已經改為一個林業站),周圍長滿云杉樹,這些云杉是原來覆蓋在這個平壩的大片森林所殘存的一部分,廟里有一個藏式佛像,庭院里有一塊很大的大理石板,現已破裂,上面只刻著一些行為規則,其年代寫著明萬歷三十六年(1608年),可能建筑年代比這還更早些。納西人稱此廟為‘舞魯瓜丹’,漢人稱此廟為‘雪嵩庵’,它是納西王的12個住處之一?!?BR>    在回村的路上,我注意到一塊大石頭上放了許多小石頭,李近云告訴我,這些小石頭是上山的納西人放的,這個儀式是向“什日”(即山中神靈)禱求平安的。他指著雪山之麓一個有松林的山坡說,洛克曾希望那個地方能成為他的墓地,沒想到后來再也回不來了。
  
“美國國際間諜”
 ?。保梗玻材曷蹇说窖┽源宓臅r候,這個白雪之村只有一百戶左右的人家,而現在擴展到三百多戶了。秋耕時節,幾個村民趕著牛在田野里耕作,粗獷的吆喝聲高高地撒在晚秋的深處。明潔的陽光泛出朦朧的白色翳彩,映在大片由石頭砌成的瓦屋上,反射出一種既深邃又古雅的亮色。
    走在秋風滿地的村里,李近云告訴我,李士臣5歲的時候被家人送到白沙琉璃殿做了和尚,他的師傅是納西和尚海德,做了8年和尚后,有一天他突然逃了回來,說什么也不愿繼續當和尚了,從此還俗在家里呆著。李士臣為人豪灑任俠,極重義氣,槍法奇好善使雙槍,他是洛克衛隊事實上的“帶頭大哥”。他的力氣很大,有一次隨洛克到北京,在天安門前見很多人在比試身手抬一個大石像,但是無一人能夠抬動,于是一時興起上前使足力氣將石像抬了起來,然后再輕輕放下,沒想到腰部被扭傷,從此患下腰疾。
    1933年秋天,洛克離開中國時很想把自己非??粗氐睦钍砍紟鶜W洲,李士臣拒絕了。20世紀50年代初,洛克被定性為“美國國際間諜”,與其過往密切的雪嵩村東巴和志偉被槍斃,而李士臣憑借在下層百姓中的威望逃過劫難,此后他負責喂養生產隊的種馬。他家里種著一棵洛克從國外帶來的蘋果樹,這是雪嵩村當年唯一的蘋果樹,每年夏秋,孩子們常常跑到李士臣家里纏著討要蘋果。李士臣去世于20世紀70年代初期,如今,李士臣的蘋果樹也老死了,只有那套從美國帶回的牙醫器具,靜靜地躺在洛克舊居陳列館里。
    李近云指著院內的百年老屋說,洛克到李文彪家長住之前,在這里住過,大門上精湛的雕檐是他父親李士喻的手藝活。見我注意到他床上墊著的一張熊皮,他便講起了這張熊皮的來歷。那是他3歲的時候,一天,白沙向陽村一個叫和全的牧牛人把牛給弄丟了,他到處去找,后來在一片林子里看到一個黑乎乎的家伙,便從屁股后面跳上去抓住就打,結果發現自己竟是騎在一頭黑熊上。和全屁滾尿流地跑了回來,來找有雙筒獵槍的李士喻。李士喻一槍便擊中了黑熊的心臟,跟著又補上一槍取了它的性命。遵照納西習俗,凡是跟著去獵熊的人都分得了一份熊肉。一晃,這塊熊皮已跟著他72年,毛發脫落得只剩下黑白參半的耳部了,整張皮被李近云睡成了光禿禿的古董。
    屋后的菜園里,溪水邊的那三棵柏樹是洛克當年從美國帶來親自栽下的,仔細對比就會看出它們同麗江本地的柏樹有些差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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