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筆》精選】不計后果的心靈
每一個個體都會有自己的人生目的,這構成了自在社會的豐富多樣,形成了幸福、仁慈、責任、力量、智慧、寬容等客觀價值,而假如有人宣稱全體人類只能有一個共同目的,那無論這個目的是多么高尚,它都一定會是強制性的,都會導致自在社會的價值顛覆和實現手段的專制。
阿瑟·庫斯勒的《中午的黑暗》是一部政治小說,也是這位英籍匈牙利裔作家最重要的一部作品。在蘭登書屋“現代文庫”評選的“20世紀100部最佳英文小說”排名中,《中午的黑暗》名列第八。1938年,庫斯勒曾以德國共產黨員的身份,去了一趟蘇聯,回來后便與之決裂。這部小說便是他此次經歷的思考結果。小說出版于1941年,原稿是德文,由庫斯勒的女伴哈代將其譯成英文。作為一部反極權主義的小說,有人甚至認為它比奧威爾的《1984》還要重要,而奧威爾本人對此書的評價則是:“其最具價值之處,很可能在于它是一份莫斯科‘招供'的解釋,由一個從內部了解極權主義手段的人所寫。”此書一經出版,便遭到蘇聯和西方左派一致抨擊。二戰后,法國左翼黨派曾將此書全部買下,予以焚毀。這一事件引起許多法國人警覺,促成了戰后全民公決產生第四共和國憲法,這部憲法的主要內容就是限制總統的權力。
奧威爾從來沒有去過蘇聯,庫斯勒則不但趕上了莫斯科審判的末尾,看到那些被捕者在沒有任何證據的情況下,公開承認自己的罪行,而且還聽到布爾什維克領袖當年得到德皇資助回國革命,以及斯大林篡改領袖遺囑的傳聞。在小說的扉頁上,阿瑟·庫斯勒寫道:“本書中的人物都是虛構的。但是決定他們行動的歷史環境則是真實的。尼薩·魯巴肖夫這個人的一生是所謂莫斯科審判的許多受害者的一生的綜合。作者認識其中好幾個人。本書謹獻給他們作為紀念。”據說書中主人公魯巴肖夫的原型就是布哈林,他在審判中發言時,否認了關于他和其他被告受過酷刑的說法,并指責這些流言是西方的反動宣傳。許多西方左翼人士也相信審判是公正的,被告沒有受到任何強迫。小說試圖回答當時許多西方人大惑不解的疑問,即在莫斯科審判中,那些老布爾什維克怎么會如此卑微地公開承認莫須有的罪名?蘇聯政府是否掌握了什么秘密的審訊手段?
對西方人來說,這些布爾什維克在歷史上很難找到先例,他們的確是“特殊材料制成的人”。面對敵人,他們往往是堅貞不屈的戰士,但面對組織,他們卻不敢充當英雄。作者通過魯巴肖夫這個人物,第一次揭示了他們是怎么思考和行動的。像所有監獄小說一樣,庫斯勒描述了日常的獄中生活:往事回憶,夜間審訊,白晝放風,囚犯敲擊墻壁來傳遞信息,最后的處決等等。作者在西班牙內戰中曾被捕入獄,這些細節描寫應當與此經驗有關。但小說并沒有詳細描寫人物關系和性格,也沒有多少復雜的情節,它的重點在推理。這些建立起新世界的革命者不是一群狂熱的宗教信徒,他們的目標和自我犧牲絕不是非理性的,而是理性的,有著自身的邏輯。主人公魯巴肖夫是一位前黨內高級領導人,長期在國外從事地下工作,由于對“第一號”黨內斗爭的政策產生懷疑,結果被捕入獄。全書情節圍繞審訊員如何說服他真誠承認自己的罪行展開,三次審訊穿插著大量對話和心理描寫,或者說是一種基于歷史邏輯的推理。
《隨筆》2013年第5期 出版:《隨筆》雜志社
起初,魯巴肖夫不承認自己有罪,而認為是組織出了問題。他反思革命的初衷是“夢想掌握權力,目的是廢棄權力。夢想統治人民,目的是讓他們戒掉被統治的習慣”,如今革命者的夢想正在實現,但權力卻變成了他們唯一的目的,不再代表人民的利益。“我們的原則都是對的,但是我們的結果卻錯了,這是一個有病的世紀。我們以顯微鏡的精確診斷了疾病和起因,但是不論我們在什么地方應用手術刀,總是有個新傷口出現。我們的意志堅定純真。我們應該得到人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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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絡編輯:劉之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