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物之道與近身之學 《可居叢稿》讀后
世上或許有純粹的學問,卻不會有純粹的學人,任何學人,也都是生活在世間的。他們在凡俗的世間,總有著不同的際遇,不同的因緣??删酉壬谑詹睾蛯W問上的崛起,是得益于“干部收藏家群體”這一身份;但這一身份,也絕非沒有成為其收藏和學問之累。
責任編輯:劉小磊
王貴忱先生近影。
《可居叢稿》
王貴忱著
廣東人民出版社2011年3月
“干部收藏家群體”的興起
稍知可居其人者,都知道,談可居的學問,首先不能不談可居的收藏。而談可居的收藏,又不能不談1950年代以來大陸的文化風氣。
前一陣翻檢到陳垣作于1949年9月的一篇《對北平各界代表會議的感想》,里面說:“前些時,有人問我,北平解放后,你看見些什么和以前不同,我告訴他,看見的先不說,我告訴你看不見的。解放后的北平,看不見打人的兵,看不見打洋車夫的警察,街上看不見乞丐,看不見整天花天酒地的政府官吏,看不見托人情送官禮的事情,更看不見有所謂‘新貴’在琉璃廠買古董……”(《陳垣全集》第22冊,安徽大學出版社,2009)其他事且不說,但說“看不見有所謂‘新貴’在琉璃廠買古董”,則顯然言之太早了。試看曾幾何時,康生、田家英、鄧拓、夏衍,不都到琉璃廠買古董了嗎?
黃苗子曾回憶:“……20世紀50年代中期以前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時候。因為在任何地方都沒有這個條件。東西又便宜,你買一個很好的明清抄本也只要十多塊錢。所以真是好時代……”(《畫壇師友共滄桑:黃苗子訪談錄》,曹鵬《大師談藝錄》卷一,南方日報出版社,2004,頁162)但我們要知道,黃苗子的“好時代”,卻是大多數知識分子的“壞時代”,少數人之幸,卻是天下人之不幸。
當然,話說回來,“好時代”也好,“壞時代”也好,其責任都不是那些收藏家所能承擔、所應承擔的,他們只是適逢其時罷了;而且,作為勃焉而興的收藏群體,他們的政治身份是新的,但他們的文化擔當卻一仍其舊,在客觀上延續了舊時代的收藏風氣,延續了舊文化的傳承,甚至也延續了舊士大夫的傳統,使中國文化存亡繼滅,不絕如線,這是很應當肯定的。(即使如康生者流,也不當抹殺其個人趣味及收藏實踐,政治上的功罪是一事,文化上的得失是另一事。)
1949年前后,可居以弱冠之齡隨軍南下,其地位跟上述那些大人物自有云泥之別,但畢竟也屬于新社會的主流階級,而他在收藏方面的摸索與奮進,也正是得力于同樣的歷史背景,此不可不知也。因此,鄭重先生將可居列入“干部收藏家群體”,確實是有緣由的(《換了人間:新中國收藏家》,《收藏大家》,上海書店出版社2007年版)。
藏物之道
自然,可居又異于田家英輩,他絕未自限于收藏一道,而是更進一步,非僅收藏中人,更是學問中人。歸根結底,他是以收藏為始,而以學問為歸,以學問為本,而以收藏為用,收藏只是治學的工具而已。
如可居輯錄《越南景興錢譜》、《越南錢幣集拓》,為錢幣學的特異之作,即基于其個人的勤搜厚積;又與馬飛海合作主編“中國錢幣文獻叢書”,為舊錢幣學的集大成,亦基于其長期積累的錢幣文獻(后捐予中國錢幣博物館,為海內外最完整的錢幣學文獻集藏,可參《可居室所藏錢幣書目》);整理《張蔭桓戊戌日記手稿》,亦系一己的珍藏;凡此皆屬顯例。又試檢《可居叢稿》(以下簡稱《叢稿》),如有關文獻的《跋明黃君蒨刻本〈水滸牌〉》、《記十竹齋〈印存初集〉》、《黃士陵手寫本〈穆甫雜錄〉》,有關錢幣的《記明萬歷元年“五屯通行錢票&r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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