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永明:“少就是多”
翟永明是1986年底從單位辭職的,那時候周圍的人都覺得她瘋了。
“1998年起我的寫作也有很大變化,我更趨向于在語言和表達上以少勝多”
翟永明覺得,所謂的“梨花體”是網絡、娛樂事件,而不是在文學的范圍內討論問題,也不是討論文學問題。推及自身,“我還是希望我的讀者是真正喜歡詩歌的人?!?/STRONG>王 寅/ 圖
翟永明是1986年底從單位辭職的,那時候周圍的人都覺得她瘋了。
她的單位是西南物理研究所,屬于部級單位,待遇、福利都很好?!耙钱敃r不從單位出來,那我現在最差都是高級工程師了?!钡杂烂餍?。
這個嚴謹的科研單位讓翟永明覺得非常壓抑。翟永明在單位里第一個穿牛仔褲,被其他人看成是有點“壞”,不本分;她在文學雜志上發表詩歌拿了稿費,被其他人視為不務正業、在外面掙錢。
?。保梗福赌?,北京的《詩刊》社舉辦“青春詩會”,邀請翟永明參加,同時還邀請了于堅、韓東。自1980年開始的《詩刊》“青春詩會”,在第一屆曾以青春詩會專號的形式,讓北島、舒婷、顧城等一夜走紅。一直以來,“青春詩會”被視為詩歌界的“黃埔軍?!?,在中國詩歌界有著巨大影響力。
翟永明拿著邀請信,向單位請假,“最后領導是同意了,但也對我非常不滿”。
在那屆詩會上,翟永明發表了組詩《女人》。她在同期的“青春詩話”里談到,“我永遠無法像男人那樣去獲得后天的深刻,我的優勢只能源于生命本身?!?BR> 同年,《女人》組詩由“地下”轉到“地上”,不僅被《詩歌報》和《詩刊》發表,也被漓江出版社作為同名詩集發行。在序文《黑夜的意識》中,她說:“我更熱衷于擴張我心靈中那些最樸素、最細微的感覺,亦即我認為的‘女性氣質’,某些偏執使我過分關注內心?!?BR> ?。保梗福鼓?,沈陽出版社給翟永明出版了她的第二本詩集。那本詩集令她深惡痛絕:紙張、裝幀粗制濫造,詩集封面尤為惡俗——粉紅的底色上印著一個戴著紅色帽子的外國女人,嘴唇紅得特別夸張?!拔覒岩蓜e人看到后會以為我就是那樣的?!钡杂烂髂玫皆娂?,當場就把封面撕掉了,再也沒送過人。到1994年《翟永明詩集》出版的時候,翟永明就過問了封面的設計——她選了何多苓給她畫的一張肖像素描作為封面。
?。保梗梗澳甑杂烂魅ッ绹??!拔矣X得我在美國一年半的時間,整個處于一種迷茫狀態,不知道該干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應該留下來?!钡杂烂鞑⒉幌肓粼诿绹?,但她又不知道國內的狀態。這段時間,翟永明基本上沒有寫作。
在美國呆了一年多之后,翟永明越來越想回國。她已經斷定自己在美國呆不下去。如果要呆下去,她就得放棄寫作,去努力學英語,努力拿學位,努力找工作。好的話,就是過上中產階級的生活;不好的話,就得為了生活繼續打拼?!斑@種生活對我一點吸引力都沒有?!钡杂烂髡f。
從美國回來后,翟永明有好長時間沒有工作。中途她試著去報社當編輯,但當時報社在一個不大的辦公室里辦公,一點私人空間都沒有。而且,這種朝九晚五的坐班生活,令自由慣了的翟永明同樣受不了。
一直到開白夜酒吧之前,翟永明都沒再找過工作。這時,她開始考慮寫一些詩歌之外的東西,于是,1996年,她出版了第一本散文集《紙上建筑》。從此,她開始確定自己未來的身份就是自由撰稿人。
?。保梗梗改?,成都市的經濟發展得很快,但像酒吧這樣時尚的東西還比較少。
翟永明的白夜酒吧就成為酒吧街上的第三家。到現在,“白夜”已經開了9年。在成都時起時落的酒吧行業中,這也算是一個奇跡。在翟永明看來,“白夜”能堅持下來,也許正因為她并沒有把“白夜”當成一個能帶來豐厚利潤的酒吧,雖然最初是為了尋找一個經濟支持。她更傾向于讓它成為一個作家、藝術家、設計師們的聚集地?!鞍滓埂钡幕顒雍途蹠蹠?、朗誦會、影像放映等,使它更像一個社團結構,像一種生活方式。翟永明希望白夜成為一個志趣相投的人們的小世界。9年來,白夜時而興盛,時而衰落,但最終這個大的目標沒有改變。
她認為,詩人必須為自己找到一種活法,這樣才能有利于寫作。
“在四川,許多20世紀80年代中期活躍的詩人在90年代后,生活有了很大的變化。有的已經改行投入中國的經濟潮流之中,有的仍然在四處漂泊,為生存奔忙。有的經商之后又重新回到書桌旁潛心寫作。他們中的有些人無法在這個時代獲得現實感,只能在寫作中攫取能量;另一些人也許在現實中獲取能量,但無論如何也需要將它轉化為對詩歌的欲望。我不認為處境的改變,和身份的置換,就能解釋詩人在現實中的一切。對于詩人來說,他的職業和身份都是不確定的因素,惟一確定的是詩歌對他的意義?!痹诓刈逶娙送悴诺さ脑L談中,翟永明如是說。
“白夜”取自于陀思妥耶夫斯基同名小說《白夜》。
翟永明曾在酒吧里搞過一段時間的讀書俱樂部。但看書的人越來越少?,F在酒吧里就只剩一排木書架?;璋档臓T火下,書架上的書也只能模糊辨認出書名?!罢l還看書啊?!钡杂烂鞒芭?。
不管怎樣,“白夜”仍然是成都詩人們匯聚的場所,關于詩歌的各種話題,也將繼續從此蔓延開。
“白夜”對翟永明的另一個影響是在詩歌寫作上。她覺得,開了酒吧后,她寫作的視野也變得更寬廣。她很認真地問, “你們會覺得詩人不關心社會么?”然后,她又下斷語似地說,“這是一個很大的誤解?!?BR> 她不滿意自己的寫作一直被定位為“女性詩歌”。在《〈終于使我周轉不靈〉自序》中,翟永明說,“從1998年開始直到現在,我寫得不多,但也足夠編一本市場經濟狀態下的詩集。1998年起我的寫作也有很大變化,我更趨向于在語言和表達上以少勝多。建筑師密斯·范德羅的一句話‘少就是多’是我那一時期寫作上的金科玉律。1999年下半年我突然進入一種狂熱的寫作狀態,好像某種喚起寫作欲的東西蘇醒了,有兩三個月我差不多每天寫作?!?BR> 一些因《女人》而喜愛翟永明的讀者為此而感到有點不知所措,但對于翟永明本人來說,“目前的寫作使我發現:我的寫作從未這樣自由過,我也從未如此對今后的寫作充滿信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