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聲譚]侯耀文:沒有“龍”哪有“首”

相聲大師侯寶林次子接受專訪,坦言馬季“不愿意承擔歷史責任”,郭德綱“只是一個相聲匠”……
關于馬季與侯寶林的文革“公案”,“父親能把個人的恩怨和專業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馬季是我家里的親屬

  記者:馬季去世,媒體一片喧囂:“大師離去,相聲漸遠”,“馬季之后,中國相聲群龍無首,”對這些說法你服氣嗎?

  侯耀文:怎么叫群龍無首?它就不是群龍,怎么叫群龍無首呢?在我們這里沒有龍,只有三種人,第一是有使命感有責任感的,以相聲為事業的;第二是養家糊口過日子的,以相聲為生,不是以相聲為業;第三就是,吃著相聲,喝著相聲,毀著相聲。

  媒體說馬季去世,相聲界群龍無首,我反過來問,馬季活著的時候,就算有首嗎?在整個領導相聲的發展過程當中,他起到的是個人作用還是領袖作用?我認為馬季的功勞、成績是卓著的,他的歷史功績是不能抹煞的,一定要面對,一定要正視。馬季是我的師哥,我一直把他看成是我家里的一個親屬,直到我父親死,他一直是我父親最喜歡的相聲演員。但是在我父親去世到馬季去世之間,就在這個歷史階段,他應該起作用的時候,大家希望他站出來領導我們的時候,他沒有。他不愿意出來,不愿意承擔這個歷史責任,在這個問題上,我覺得是欠缺的。對相聲界是一個遺憾。但這遺憾并不減損我對他的尊敬和愛戴。

  記者:現在相聲界有人能擔當領袖的重任嗎?

  侯耀文:這需要一個歷史時期,需要時間檢驗。最好不要輕易去冊封一個什么東西,現在傳媒很發達,輕易就給某人戴一個桂冠,我覺得第一不會有什么效果,第二還會誤導。你比方說在我們同行當中,我們都清楚誰是怎么回事,他有多大本事,他肚子里有多少東西,他都干過什么,大家都很清楚,你給他一個桂冠也沒用。不是誰的權力大,誰就可以坐第一把交椅,不是誰走紅,誰就可以坐第一把交椅。

  比如郭德剛,現在火成這樣,他是我徒弟,你說他現在就是“相聲旗手”、“相聲領袖”?差得還很遠很遠,大家看的只是他舞臺上的一點點的東西。他是非常有希望的一個苗子,但還是得看他后天的實踐和努力。你喜歡他可以,甚至再嚴重一點,推崇他也可以,但是不要冊封他,給他時間,給他空間。

  包括我,甚至包括姜昆、馮鞏,我們這些人,大家努力工作,團結一心,和諧相處,全身心投入自己的專業,不要三心二意,有一種責任感,有一種使命感。在這個前提之下,將來干得多少好壞高低,才可以區別,要假以時日。隨便選一個人,隨便公認一個人不行,要有歷史證據才可以。

  記者:我知道的情況是馬季對相聲隊伍失望,他說他喜歡相聲,不喜歡相聲隊伍。

  侯耀文:這是他的名言。我的馬季師哥有一段時間對我們這個相聲隊伍有點灰心,我們之間來往都少,大家住得比較遠,而且都忙。他身邊的一些人,說實在的玩還行,真的坐在那兒要談點正事就不行了,所以這也是我師哥生前的一個悲哀。因為他需要人來照顧,有時候需要有人在身邊陪伴,他把陪伴和照顧他的那些人,都看成專業人士了,真的是有點遺憾。這次的相聲大賽,有兩個清華的學生,連作品帶風格,他都喜歡,我也喜歡。但是當時我想勸我師哥一句,學歷代表不了專業,我父親只上過3個月的私塾,他后來為什么能成為相聲的領軍人物,當然這又是另外一個話題。

  記者:一直有消息說侯家和馬家不和,癥結在于“文革”中,馬季打過你父親。有人出了一本書叫《毛主席聽我說相聲》,在前言部分講到了這件事,后來,侯先生給刪去了。確實嗎?

  侯耀文:不要聽底下瞎說八道。一直到我父親死,馬季都是他在相聲專業上最喜歡的人,因為馬季非常敬業,悟性非常好,他寫了那么多好作品。我父親這個人是非常公正的,他能把個人的恩怨和專業分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郭德綱只是一個相聲匠

  記者:現在郭德綱的相聲正火,他是你的徒弟,郭德綱相聲的火讓你感覺壓力嗎?

  侯耀文:我們的相聲跟郭德綱的相聲,區別在于兩個字:隨意。觀眾喜歡他是喜歡他的隨意性,因為他沒有單位,他的節目不受任何審查,而且好多即興的表演,不受任何約束,他的相聲表演形成全自然狀態。這在我們有組織、有領導、有單位的人來說很難,我們處境是不一樣的。但是他那套東西我們會不會呢?我比他強。以前都不算,從粉碎“四人幫”以后算起,到今天我已經在這個舞臺上紅火了30年,我比他本事大。

  記者:大在哪?

  侯耀文:專業、修養、學識、思維、心態,我都比他強。因為他年輕,他閱歷太短,而且他受的教育,他學的東西沒有我多,在學習社會這個問題上,他才33歲,我60歲,沒法比。我自認為我看的書比他多,我12歲開始舞臺實踐,我有48年的舞臺經驗,他才10年,我不比他強嗎?他那種紅啊,熱啊,我一直覺得是非常表面的現象。我覺得郭德綱已經是一塊好東西了,但是成不成大器,還要看以后的努力。不要太在意觀眾的追捧,觀眾今天喜歡你,就支持你,明天要出一個李德綱的話,他丟棄你的時候也毫不猶豫。

  記者:“著名的非著名相聲演員”是郭德綱給自己的定位,他好像拒絕成為像你們這樣的體制內的專業相聲演員。

  侯耀文:他說他是“著名的非著名相聲演員”,實際上是自嘲,在他心目中說不定多么想成為著名的相聲演員呢。

  記者:現在很多地方都能看到郭德剛,電視節目主持,電視嘉賓,電視肥皂劇,街頭廣告,但是能像他說相聲那樣出彩的還是少。

  侯耀文:一個人一輩子只能干好一件事,所有人要掌握好度數,成敗也在這個度數上。所以我們需要在專業里面爭取當帥,不要僅僅當將,郭德綱現在是個將,很好的一員戰將,如果放松了對自己的學識修養的提高,那他一輩子也就當個將了,相聲將(匠)。我們相聲演員隊伍當中,愿意下苦功提高自己學識和修養的人少,沒時間,顧不上。都忙,太累,都想輕輕松松地進錢,輕輕松松的出名,心浮氣躁,踏實不下來。我認為郭德剛是一棵非常好的紫檀樹,紫檀木沒有大的料,長到10年就開裂,這是這個樹的特點,也正因為這樣才珍貴。在藝術上我們需要的是參天大樹,而不是太早的空心。

  記者:說到師徒關系,相聲界有不少行規,比如老師可以有很多,師傅只能有一個。類似的行規多嗎?

  侯耀文:沒有什么規矩,要有規矩就不會群龍無首了。

  記者:局外人對相聲圈的門派之別也很好奇,我們聽說有“侯家軍”,“馬家軍”,“常家軍”,在相聲界,一個新人出道必須要依附某一派別嗎?

  侯耀文:只是說有一些風格而已,連流派我都不敢說。因為相聲是一個人狀態,不像京劇,一個音符,一個手勢,都不能錯的。相聲完全是個性化的東西。馬季是我父親的學生,他有哪個作品跟我父親作品是一模一樣的?沒有。這一點我們倒很像畫界,似我者就可以。所以在我們這里沒有什么行規,只是有些必要的手續,比如拜師,其實沒有師門的也不少。

 

記者:師門與師門之間有沒有競爭?

  侯耀文:沒有。不但沒有競爭,大家現在是同舟共濟,都是你攙扶我,我依靠你生存。往往在困難的時候,大家容易產生凝聚力,在紅火的時候,可能有些散淡。按毛主席的話說,黨外無黨,帝王思想,黨內無派,千奇百怪。就相聲要發展、相聲要繁榮來講,大家沒有分歧,因為誰都明白,相聲是大家安身立命的一個職業,大家都在一條船上。

 

“春晚”不代表真正的相聲

  記者:觀眾對你的認識,大多是通過電視,是從“春晚”的相聲和小品認識你的,姜昆、馮鞏、牛群,可以說也是電視造就的。你怎么看“春晚”的相聲?怎么看電視相聲?

  侯耀文:春節晚會不代表相聲的最高水準,專題晚會不代表,相聲大賽也不代表。只有我們在劇場里面的相聲專場可以代表,而且還得是陣容整齊的能夠代表。從2000年開始,每年我們有兩臺相聲專場晚會,我們有最強的陣容。我可以大言不慚地告訴你,中國的相聲陣容最強、水準最高的就是我們了。馬季生前對他的徒弟們說,看見鐵路文工團的人,不要跟他們硬碰,躲著走。如果你們要是打算跟鐵路文工團打仗的話,只有我帶著你們去,咱們才有可能跟人家打平手。他的那些徒弟們見我就說,我師傅說看見鐵路的人躲著走。結果還沒打起來,我的這個師哥就走了。

  記者:跟劇場里的相聲比,電視相聲引來的批評更多,有人說電視閹割了相聲的靈魂。

  侯耀文:這要分幾個角度談,他說的都對,都是現實,但是你離得開電視嗎?你可以取消嗎?你可以逃避回避它嗎?不行!我說的這三點都不行,第一,電視臺搞專題晚會,它要相聲來參加,它這個權力你取消不了。第二,我不參加不行,因為我還要參與,還要展示,還要造就我的名聲,特別是一些沒有名聲的,剛剛出道的新人,他必須尋找這樣的機遇,而且這還是個不可失手的機遇,你能反對嗎?你能制止嗎?這叫現實,必須得正視。第三,既然是現實,又不可回避,所以我們只能順從。電視臺的導演,學什么的都有,就是沒有學相聲的,懂什么的都有,就是沒有懂相聲的,但是你還不能回避。上場的結果是,導演告訴你,今天八分鐘的節目改成三分鐘,你就得改;告訴你這個詞不能用,你就不能用,告訴你這個包袱不能用,你就不能用,等都肢解完了以后,節目播出來,誰看了都說相聲不景氣,誰看了都說相聲不過癮,因為好多好的東西都被刪掉了。這是無奈的現實。

  記者:相聲被批評最盛的就是淺薄,簡陋的娛樂,跟現實生活的隔膜,我們久已感覺不到相聲的智性和力量。這是創作的問題,還是表演的問題?

  侯耀文:相聲表達的內容,絕對都是我們生活當中最近的東西,最現實的東西,最實際的東西。只不過有些相聲,你會覺得專業技能差,聽得不過癮,看著不好玩,但那是演員能力問題,它并沒有脫離生活,也沒有脫離現實,只是說相聲的水準下降了。

  任何一門藝術形式,我說它景氣,它就景氣,我說它不景氣,它就不景氣。你說昆曲好不好,它算是非物質文化遺產,還得保護,它已經這么些年不景氣了,誰評論過它,誰去指責過它,你不還得保護它嗎?你怎么對它那么仁慈,對相聲這么苛求呢?

  記者:對相聲的苛求,是因為有你父親站在那里,他已經成為一個高度。在你這一代相聲表演藝術家來看,這個高度難以企及嗎?

  侯耀文:不是。因為我覺得作為藝術來講,每一個歷史時期每一代人,或者同代人,都可以有不相上下的。但是作為代表性的人物,他是由很多很多因素形成的,我父親處于這個位置,他是怎么來的?我說這個不是上級紅頭文件委派的,也不是我們選舉的,我們從來也不選舉誰,而是在多少年來的實踐當中,在觀眾心目當中慢慢形成的。

  百年人物成功論,四海虛名止汗顏。我父親之所以能成為相聲界大家推崇的、公認的一個領軍人物,其中很重要的一項,他沒有把這個專業作為他自己名利的階梯,他把它當成自己一個事業,這是成敗的一個界限。

 

新聞鏈接:

 

《南方周末》:舉頭望明月,我叫郭德綱

 

《南方周末》:相聲圈是個名利圈

 

《南方周末》:拜師就是拿一個身份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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