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圳:三位普通人的勞動權益之戰

“我們知道,即使打贏官司我們也不可能留在公司了,但我們就是受不了這口氣。工作了20年之后,不能被他們像條狗一樣地踢出門去?!绷_云仙說。

在長達20年的忍耐與沉默之后,三位1980年代初就來到深圳的普通勞動者面臨著最后的選擇:是像其他三十多位同事那樣默默忍受命運的不公,還是通過法律維護自己的勞動權益

 

 

被貼上“催搬通知”的員工宿舍 冉小林/圖

 

 

上世紀80年代初基建工程兵在深圳的“家”  資料圖片


最后一戰
    2007年5月25日中午,剛剛下班的深圳八佰伴中浩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簡稱八佰伴)的老員工黃有品、申慶東和姜永康接到口頭通知:從今天下午開始,不必來公司上班了。
    再過幾個月,49歲的黃有品、47歲的申慶東和48歲的姜永康就在這個公司工作滿20周年了。一個月前,三位老員工向深圳市勞動爭議仲裁委員會(以下簡稱仲裁委)提出申請:要求公司按照勞動法規定,跟他們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
    當年跟他們一起調到公司的三十多名年輕力壯的同事,現在只剩下了四個人。由于在此前的十多年里,公司都是與他們簽訂一年期合同,被“炒”的同事只能在沒有任何補償的情況下黯然離開。
    在目睹了三十多位同事沉默而悲涼的命運后,同樣的命運也即將降臨到八佰伴最后的四位“創業元老”頭上,“因為公司要搬到東莞,到時肯定不會再跟我們續約了?!苯揽蹈嬖V記者。
    這一次,他們選擇了用法律維護自己的勞動權利?!氨緛硎撬膫€人都提了申請,但有一個被公司一嚇,又退回去了?!?姜永康說。
    就在仲裁委正式接受申請的當天,公司通知三人“不必來上班了”。此時距他們的勞動合同到期還有6天。
    盡管清楚地知道,即使勝訴八佰伴也不會讓他們繼續干下去,但三位老員工并不后悔打這場“官司”,“我們就是想通過法律證明,我們有這個權利……”申慶東這樣說道。
    在包括記者在內的許多人眼里,三人所試圖爭取的“權利”,令人寒磣:不到1000元的工資、長期的超時加班、高強度的體力勞動以及名目繁多的罰款與處罰。
    “因為公司是制造外銷肉制品的,所以車間一年四季都控制在4~8℃的低溫中。我們上班都要穿著保暖工作衣,干的全是重體力活?!苯揽嫡f,由于每天在“寒冬”和“炎夏”里來回折騰,他們的身體幾年就垮了。公司里新招的基層員工,很少有做滿三個月的,“很多人做幾天就走了,連工資也不要?!?BR>    但就是這份連體力強壯的年輕人也望而生畏的工作,卻成了三個中年人以及他們家庭最后的希望?!袄瞎呀浉闪耍玻澳?,只想安安穩穩地再干幾年就退休了,現在連這一點也做不到?!?黃有品的妻子羅云仙說。
    曾經也是這家公司員工的羅云仙,四年前被公司“炒”了。因為擔心影響還在公司工作的丈夫,羅云仙連勞動補償都沒敢申請,過去四年中就靠斷斷續續的打零工幫補一點家用。
    三個人的家庭有著許多相似之處:妻子都長期失業,整個家庭的經濟來源就依靠丈夫不到千元的工資收入;黃有品和姜永康的女兒正分別上高二和大專,生活費及學費是一筆沉重的開支。黃有品的女兒羅冰冰(化名)為了少花公交車費,每天盡量多走幾站路,甚至干脆步行上學;姜永康的女兒姜嵐?穴化名?雪在深圳上大專,在學校里每頓餐費從未超過五元。
    在上世紀80年代初就獲得深圳戶籍的三位勞動者眼里,這個令無數人羨慕的戶口卻成了套在自己脖子上的“枷鎖”,令在深圳生活艱辛的他們失去了“回家”的權利——沒田沒地的他們,回去也只能“寄人籬下”。
    過去20年辛勤的工作幾乎沒有給他們留下任何積蓄:黃有品家的存款還勉強夠支付女兒下學期的學費;姜永康則已經在四處籌借女兒下學期的上萬元學費了。
    就在宣布“不用上班”的當天,公司通知他們在十天之內搬出公司的宿舍,“否則后果自負”,三個家庭至此陷入了真正的絕境——除公司宿舍外,他們在深圳無房可住。
    “(不搬)還能有什么后果?”當南方周末記者7月19日來到尚未搬離宿舍的三個家庭中時,羅云仙倔強地說道,“跟搬出去睡大街相比,我們還能有什么‘后果’?”就在20天前,公司派人在三家人住的各自宿舍門旁貼上了“再次催速搬離宿舍通知”。通知中寫道,公司將“從勞動合同終止之日起按市價收取房租和水電等相關費用”。
    說這句話時,羅云仙的女兒羅冰冰坐在床邊有些好奇地看著記者——在過去十多年里,三口之家就在這間不到二十平方米的小房間里生活著:夫妻倆睡架子床的下層,女兒睡上層——“隱私”對于這個家庭是個太奢侈的概念。
    在他們的隔壁,一模一樣的宿舍里住著申慶東、姜永康和另外那位老員工一家?!澳羌仪闆r更慘,兩個小孩在讀書?!彼降紫?,三家人的妻子帶著同情告訴記者。
    但是在公開場合,三家人跟對方已經不說話,不來往了——怕說錯什么被公司抓住把柄?!昂孟駥Υ淹揭粯??!币晃焕蠁T工的妻子開玩笑式地這樣告訴記者。
    “怎么會搞到這種地步呢?”唐山籍的申慶東嘆著氣問自己。在申慶東的記憶里,二十多年前他來到深圳時的情景仿佛就在昨天。他一遍遍地向記者講述當年自己穿著軍裝“雄赳赳氣昂昂”來到深圳時的光榮場景。


命運與尊嚴
    1983年9月15日,隸屬于中國人民解放軍基建工程兵某部19團的黃有品、姜永康和申慶東以及2萬名戰友一起,按照中央軍委的部署,脫下軍裝,成為深圳市建筑企業的一員。三人一起被分配到了市建三公司從事基建工程工作。
    申慶東至今還記得,自己參與了深圳污水處理廠、遠東機械廠、先科大廈等一系列工程,“包括當時的市政府和我們公司的這片廠區,都是基建工程兵建的”。
    在那個百業待興的時期,需要工程兵的遠不止城市建設。1987年后,三人先后調入國有企業——中廚集團旗下的華利食品廠,“當時的廠長是個軍人,就覺得我們工程兵忠誠勤奮好用?!鄙陸c東這樣說道。
    當時的食品廠不但工資比在建筑公司高,而且還可以在室內工作,這已經足以讓整天在烈日下從事體力工作的戰士們羨慕不已,在隨后幾年里,又有三十多名工程兵來到了食品廠工作。
    但是好景不長,1993年日本八佰伴公司跟華利的母公司中浩集團合資,華利食品廠被劃入合資企業。作為當時企業的核心骨干,工程兵們跟其他員工一起被“打包”轉給新的企業。
    老員工們既不知道合資談判的詳情,也不知道這次轉變對自己意味著什么。姜永康印象最深的是,在合資后,自己的工資上調了一次——從893元調整為900元,此后的15年里,便再也沒有增加過一分錢。
    而在此時,他們在建筑公司的戰友們工資都已經漲到兩三千元,同時在深圳市對基建工程兵的統一優惠政策下,大都分到了屬于自己的房子。相比之下,他們這些在食品廠工作的“散兵游勇”們,不但沒有漲工資,也錯過了分房的機會。
    面對這一明顯的不公,老員工們無奈之余,惟一的希望就是在食品廠好好干,干到退休,“到時政府就會保障我們的退休生活了?!睂λ麄兌?,這也是“深圳戶口”惟一的價值。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開始發現連這一點期待也變得越來越縹緲,“因為跟外來的臨時工相比,公司覺得用我們老員工還是太貴?!鄙陸c東說。
    申慶東的判斷來自他的觀察,“深圳戶口的老工程兵都跟我們一樣,一家人至少要分一間宿舍”,而當那些老工程兵們被以不同的理由辭退或“自動離職”后,公司便可以在同一間宿舍里安排五六個工人住。
    據記者在公司宿舍樓內的調查,四名老兵的宿舍確實是整幢公司宿舍樓里碩果僅存的四間“單身公寓”。
    就是為了這一絲“優待”,老兵們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代價:長期高強度的體力勞動和低溫工作環境令黃有品早在2002年就患上了心臟病和高血壓,由于擔心公司得知病情后找借口辭退自己,49歲的黃有品一直帶病堅持工作。
    在公司里他并不是惟一這樣做的,包括申慶東、姜永康在內的許多員工都有著程度不同的心血管類疾病,還有一位任冷庫管理員的老兵,在被辭退后不到一年就死于心臟病,年僅40歲。
    他們曾經懷疑過這類病跟長期低溫工作環境有關,但找不到相關的檢測機構,“聽說廣州有一家機構能做,但我們也付不起那個錢?!绷_云仙向記者說道。
    2006年11月7日,由于一個近乎“莫須有”的理由,身為嫩化班副班長的黃有品當即被公司領導宣布“不用來上班了”。當羅云仙替丈夫到公司索要辭退證明時,公司卻又不給。
   “他們是希望黃有品自動離職,這樣就不用付勞動補償了?!绷_云仙說,幾年前黃有品的班長、老兵鄒萬財就是這樣被炒掉的。
    現在龍崗開了一家小雜貨鋪的鄒萬財向記者證實了這一判斷:“哪有什么補償,拖到合同到期就當你自動離職?!编u是2001年12月離開八佰伴公司的。
    老實寡言的黃有品怎么也想不通,2006年11月12日心臟病突發,被送往孫逸仙心血管醫院急救。事隔半年多后,記者找到了黃有品的主治醫生羅穎,在看完黃的病歷后,羅醫生立刻想起了當時的情形?!爱敃r他的情況很危險,擴張性心肌病已經到了三級,加上有高血壓,問題就更嚴重了?!睋_醫生介紹,這種病的具體起因還不清楚,但病人大多數是因為長期勞累,加上感冒發燒時沒有及時治療所致。
    “心臟就像一個皮球,心肌就是球壁?!睋撛鹤o理部主任張靜介紹,該病是由于心臟長期充血過度,導致心壁肌肉變薄,并失去彈性?!斑@種病無法根治,三級以上失去勞動力,四級以上只能臥床,到了中后期只能更換心臟?!?BR>    得知黃有品的病情后,公司方面口風突轉,宣布要他回去上班。當黃有品于2007年1月底回到公司上班時,發現自己已經從嫩化班副班長變成了修肉班的一名普通工人,工資也被從1050元降到了800元——比深圳最低工資保障線還低10元。
    這還不算,本打算靠加班來增加少許收入的黃有品發現,即使在廠里忙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自己也失去了加班的“權利”,“人人都被要求加班,除了我?!鄙眢w虛弱的黃有品無奈地向記者說道。
    表面上恢復了的工作對黃有品變成了一場“消耗戰”:當耗光微薄的積蓄,800元的收入無法再支撐家庭開支時,家庭經濟崩潰和自己的“出局”只能是惟一的結局。
    一退再退之后,羅云仙和黃有品發現自己已經沒有退路了——被迫離開公司只是早晚的事,他們只剩下一個選擇:為了尊嚴和權利,舉起法律的武器。
    “我們知道,即使打贏官司我們也不可能留在公司了,但我們就是受不了這口氣。工作了20年之后,不能被他們像條狗一樣地踢出門去?!绷_云仙說。
    2007年3月5日,黃有品在福田區法律援助中心的公益律師張立飛幫助下,率先向深圳仲裁委提出勞動仲裁申請,要求八佰伴公司按照公司合同和勞動法規定,補發黃有品病休期間工資,恢復原工作職位并補發被降職期間的工資差額,總共一千余元。
    由于黃有品的“前車之鑒”,加上公司即將搬到東莞的傳言,其他的老員工也開始擔心起日后的命運來,“到了東莞哪還會要我們呀?!苯揽嫡f。
    3月15日,申慶東、姜永康、黃有品和另一老員工(中途退出)依照勞動法第二十條規定,向公司提出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申請。在多次申請被公司駁回后,三人通過法律援助中心再次向仲裁委提出仲裁申請,要求判決公司與三人簽訂無固定期限勞動合同。


黎總:“法律有法律的道理,我們有我們的道理”
    5月30日,深圳仲裁委裁決黃有品的仲裁申請勝訴,要求公司補發黃有品病假工資554.69元及被降職期間工資差額546元。
    22天后,八佰伴向深圳市福田區法院提起訴訟,要求“無需支付”546元工資差額。認為仲裁委的裁決“偏袒違反勞動紀律,給用人單位造成經濟損失的被告”,對公司“極不公平”。
    面對這份起訴書,黃有品的公益代理律師張立飛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可思議”?!拔覀儝侀_案子的輸贏不說,一邊是幾乎生存不下去的一個家庭,另一邊是這么大的一家企業;500塊錢可能還不夠公司高管的一頓飯錢,卻是黃有品家多活半個月的希望,他們到底想要什么呢?”
    深圳圣天平律師事務所的顧興初律師最早經朋友講述而聽聞黃有品的遭遇后,一直無償給黃有品提供法律咨詢。但他聽到“八佰伴向深圳市福田區法院提起訴訟”的情況后,他認為“黃有品的狀況如同一只超負荷的駱駝,八佰伴利用訴訟程序再放一根稻草,這只駱駝就可能倒地不起。誠然,黃有品們的遭遇有著更廣泛和更深層的原因,但如果八佰伴稍有一點人道和責任感,對正義稍存敬畏和忌憚,遵循起碼的勞動關系準則,就不應該出現這種浪費司法資源的事!”
    在向記者解釋公司起訴的理由時,三位老兵不約而同地提起了一個名字:“黎總”——一位自1993年開始便擔任公司總經理的香港人。
    在老兵及其家屬們口中,這位來自香港的黎總有著不少近乎“傳奇”的事跡:他規定在員工每一次犯錯時,讓員工寫下檢討甚至錄音錄像,作為多年以后“收拾”這些員工的證據——在黃有品的仲裁庭審中,公司提供的證據大多是黃有品在幾年前的此類“檢討”。
    黎總還會在年終發雙薪時讓員工寫下欠條,以證明雙薪中的一部分是員工的“借款”,一旦發生糾紛需進行勞動補償時,這部分“借款”自然就被用于抵銷賠償。在黃有品提供的資料里,記者見到了公司以“借款”抵銷補償金的“說明”。
    記者在調查中發現,這家名為中外合資企業的食品廠,早在合資之后不久,中方股東中浩集團因債務糾紛而被凍結股權,從而失去了參與公司管理的資格;而在外資方面,公司控股股東日本八佰伴集團于1998年因過度擴張而破產后,這家食品廠隨后被轉讓給香港四洲集團,成為該集團旗下的生產基地之一。
    在這一系列股權變換過程中,自八佰伴時代便執掌食品廠管理大權的“黎總”卻憑借著削減成本的“絕技”,安然度過“改朝換代”。而身為資深員工的黃有品等人,直到很久以后才知道公司“換了主人”。
    香港上市的四洲食品2007年中報顯示,集團07年度中期營業額與上年同期相近,為2.75億元,但純利卻增長了66.5%至1687萬元,香港股評人士認為,這反映了集團“成本控制”的成果。
    黎總所管理的八佰伴,顯然是這“成本控制”中不可或缺的一環。7月24日上午,記者在位于八卦嶺的工廠內采訪了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管理者——公司總經理黎志明。
    除了對記者居然會關注“這樣的小事”感到吃驚外,黎總不愿意討論這場爭議中的許多具體細節,稱“都是下邊的人在處理”。
    在隨后的交談中,記者明顯感覺到,自稱“不了解細節”的黎總不僅對許多細節了如指掌,而且常常打斷介紹情況的管理人員,對事實進行重新解釋和闡述。
    當工程部的鄒某將勞動爭議的原因解釋為黃有品在長達一個月時間里“故意省略重要工序”并導致客戶退貨時,記者忍不住問道,“難道質檢部門一個月都沒有發現問題?”黎總主動解釋,因為質檢部門只是抽查,“有可能發現不了問題”。
    鄒某說,工人與公司的爭議,其實是因為公司即將搬遷到東莞,深圳籍的工人擔心失去工作。黎總隨即打斷他的說明,語氣堅決地表示,“公司沒有搬遷的打算?!?BR>    而當記者問及公司為什么要為500元錢的補償而再次起訴員工時,黎總的情緒激動了起來,“500塊錢只是小事情,但是判決事關我們處理事件的程序對錯問題?!彼@然認為跟500元補償相比,為公司“正確處理”了黃有品討個“說法”更為重要。
    當記者問及如果法院再度判決公司敗訴,公司是否會認錯時,這位在談話中一直宣稱公司“完全遵守當地法規”的管理者直言不諱地告訴記者,“如果出現那種結果,只能說法律有法律的道理,我們有我們的道理?!彼硎救绻粚彅≡V,公司會按法律程序再度上訴。
    事實證明這并非虛言。
    7月26日下午該案開庭審理時,自稱“從未審過這么小金額”案子的法官當庭要求原告和解,到庭的原告代理人在答應和解條件后,離開審判庭通過手機進行了長時間的電話“請示”,隨后回到法庭宣布不接受法庭調解,法官隨即宣布原告敗訴。
    “如果接受調解,他就不能再上訴了。公司之所以明知敗訴還是不接受調解,就是為了準備上訴?!蓖徑Y束后,再度免費擔任黃有品代理律師的張立飛向記者解釋道。
    代理過不少此類案件的張立飛指出,“他們就是想把官司拖下去,把黃有品一家拖死!”張律師向記者表示,他曾代理過一個類似的案子,從仲裁到一審、二審,最后拖了近兩年時間,“在這種情況下,員工即使打贏了官司也是輸家?!?BR>    就在庭審前一天,三位老兵申請簽訂無固定期限合同的仲裁也有了結果。申慶東和姜永康勝訴,而黃有品則因為當初華利公司未按規定為他購買社會保險,無法證明自己的工作年限超過25年,因此被判敗訴?!拔覀冋伊酥泻萍瘓F,因為怕被要求補交社保,他們不愿意出證明?!绷_云仙無奈地向記者說道,即便打贏了官司的老兵們,能否獲得規定的賠償也還是未定之數,因為“公司肯定會上訴”。
    在實力強大的公司對手面前,打贏了官司的黃有品及幾位老兵,似乎更加悲涼無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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